由于害怕忘记时间,每隔一天,莫清尘便在门口的一株老核桃树上划上一道,如今他已经划了四十九道了。他默默计算着时间。刚来无尘岛那天,正是惊蛰,然而无尘岛却分明是桃花盛开的阳春三月。四十九天来,无尘岛的天气总是没什么变化。古书里面讲的“花开不败,四季如春”,正好可以用来形容无尘岛的景致。
记得在那“人世间”时,莫清尘常常设想春天常在、鲜花常开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如今他深处其中,却只觉单调乏味的很。由于周遭都是湖,每日烟气朦胧,他举目远眺,实在也看不了太远;中午还好些,在早晨和下午,便觉得屋里起潮,又凉又湿,难受得很;岛上的风景他早已看厌了。一开始看到狼时,他大为惊奇,不明白小岛上为何有狼。绿儿解释说,这是爷爷放养的,用于练武。
令清尘宽慰的是,岛上的师兄弟们对他客气了很多,都学着绿儿的口气,叫他“莫公子”。一听到这个称呼,他便大皱眉头,非要人家改口叫他“清尘”才算了结。
至于每天练功,总是在安排在日出前后。绿儿非逼着他练功不可。两个小丫头在旁边看着,备好了洗漱用具,等他们累了就送上一条湿毛巾。
练功,光是看书,是万万不行的。岛上三十六师兄弟中,每天都会邀一个师兄弟上来演示一番。绿儿说:普通人只要把一两门功夫练到家即可出师了,但是莫清尘并非一般人。需要把所有的功夫都融会贯通了。
清尘的进步之快远超众人的想象。看书,他能过目不忘;练功,他能一遍即会。至于他怎么做到的这一点,也只有“天纵奇才”四个字来概括了。
譬如最普通的武功“独孤九剑”吧。在莫清尘看来,哪里有什么“九剑”,分明是只有一招。绿儿立刻问道:“明明是九招,你为何说是一招?”
清尘道:“在这武功的开创者那里,那自然是只有一招了。不过他怕后人没有他领悟力强,参不透他的招数。因此才把一招拆为九招。为的是让普通人也能循序渐进地有所小成。等到学剑者天长日久,不断浸淫其中,也许有一天会开悟。剑者,见也。这武功的开创者,应该已经达到了‘目之所见,剑之所达’的地步,也就是说,凡是目光所及的地方,剑即可飞至。”
绿儿笑道:“别神神秘秘的,欺负我们这些读书少的。”
清尘道:“我何必欺你。不信我使出一招给你看。”语毕,他挥舞起剑来。众人哪里看得清他的招式,只见数个身影同时飘动起来,每一个使出的却是不同的招数。剑风呼啸,剑光嶙嶙。两秒钟后,他站定了,气定神闲。
绿儿拍手道:“好啊,你会分身术!”
清尘道:“我哪里会。不过是使剑使得急,出了这么多幻影。”
绿儿故意刁难道:“你这不过是把所有的招数连起来使罢了,不过是速度快,有何稀奇!”
“哈哈,被你看穿了!”清尘笑道,“我左右不过是照猫画虎地打出了一套,至于实战中怎么用,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的。也许有些变招什么的。”
他们二人正说笑期间,只听山羊胡子惊叫的声音传来,“不好了!不好了!”然后是一个小师弟连滚带爬地冲了起来。“赵小楼……赵小楼……他死了!”
众人大吃一惊。山羊胡子端着一个银白的盘子走了过来,上面盖了块红布,红布下面凸起了一块儿,难道是?
绿儿手指一挥,那红布飞了起来,露出了赵小楼圆睁双眼的面孔。小丫鬟哇一声哭了起来。清尘睁大了眼睛,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死人,没想到是这样惨烈的死。
红布落了下来,重又罩住了这颗头颅。
“是恶魔岛!”绿儿咬住了下唇,“他们认为杀人是一种艺术,每一次杀人方式都不同。”
山羊胡子点头道:“师姐说的是。除了恶魔岛,没人敢惹咱们。只是小楼这次死得太惨烈了。他们把小楼的头颅混在一船猪头里送上了岛。这是对无尘岛的羞辱!”
绿儿道:“有一就有二。现在爷爷不在,恶魔岛再来侵,我们定然不是对手。胡子师弟,好好检查无尘岛各处的结界。不要有一处遗漏的地方。还有,把小楼师弟好好安葬了吧。”
山羊胡子点头答应,到各处去查看去了。
清尘道许久没有言语,他看到绿儿的脸上从来未有过的凝重。可不是?赵小楼一身绝技,不可能轻易就死去。他的死只有一个解释,敌人太强大了!想到这儿,他安慰道:“绿儿师姐,不用担心。敌人只会搞些暗杀之类的雕虫小技,一定是外强中干,吓唬人的。”
绿儿摇摇头,道:“恶魔岛和无尘岛已经和平了三十年,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实在想不明白。莫公子,我带你到岛上各处转转吧。我有一种感觉,这件事大概和你有关。”
清尘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才来这儿四十多天。”
绿儿道:“你刚来,恶魔岛也就来了,这难道是巧合?莫公子,你……你……”她吞吞吐吐起来。
清尘道大惊道:“你怀疑我吗?”
绿儿道:“怎么可能?只是……如果恶魔岛和无尘岛大打出手后,希望你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清尘凛然道:“放心吧!恶魔岛,听名字就知道了,一群邪魔外道!我怎么会和他们同流合污。”
绿儿道喜道:“那就好了。我带你去岛上的各种结界看看。”
绿儿、清尘,后面跟随着十几个小师兄弟,在岛上已经徘徊良久。结界,仿佛人世间的长城一般,是防御敌人进攻的防御墙。只不过,仙人的结界是用灵力铸就的。无尘岛上的结界最初由崂山道一力铸成,以后便由岛上的众师兄弟保证日常维护。一般凡人是看不到结界所在的,而且结界对凡人也没有丝毫作用。结界,是用来防御具有同类法力的仙魔的。结界中凝结着咒语,凡只身犯险,硬要闯入结界,灵力就会大损。哪怕敌人的灵力超出结界很多,也很难突破。
刚来无尘岛的时候,清尘是看不到结界的。经过四十多天的适应,清尘竟能看到了!只见在无尘岛与海相接的部分,虽然是白天,仍旧能见到结界银光闪耀,海浪冲刷,海鸥飞来飞去,却丝毫不受影响。
清尘笑着对绿儿道:“真是厉害。在我们人间,农民为了一年四季都能生产蔬菜,搭起了塑料大棚,只让阳光进来,却不让热量出去。你们这种结界,只准自家进,不许别人进,却是更加高明!改天可以搞个批发,防火又防盗!”
绿儿哼一声道:“这结界可是要不断输入灵力维护的。算起来,这道结界已经耗尽了无尘岛前后十几代人的精力了。哪天失了维护,结界就会塌掉。你以为这是卖防盗门?”
背后十几个小师兄弟们也都笑了。他们的父母多是仙界中人,从来未曾在人世间玩耍,清尘和绿儿的说笑他们其实是听不懂的。他们笑,只是装出来的,为了绿儿高兴。
突然,大海前方出现了十几艘大船。乌油油的顺风鼓荡而来,一个声音回响在空中:“绿儿姑娘,别来无恙!”
绿儿先是一惊,然后是一笑,点了一点头:“是他!这个黄毛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