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苍蝇的人很少很少,抓蝴蝶的人很多很多。人类啊,总是有霸占美的冲动!
蝴蝶的美属于天空,握在手里还叫美吗?
对于普通的白椒凤蝶,绿儿看也不看,只等着那只凤椒尾蝶。
院中种了满丛满丛的郁金香,只为吸引它的到来。
“蝴蝶那么多,你怎么单要凤椒尾蝶?”
“宁要鲜桃一个,不要烂杏一筐。因为它是蝶王。”
“蝶王?”
“抓住了它,所有的蝴蝶就都会跟着你走。”
清尘心下骇然,蝶群难道也像羊群一样?
他们已经在小岛上走了几个来回了。现在只剩岛中心的小山未爬。
“半山腰上伸展出来一块平地,现在太阳暖和,可能出没在那儿。”
绿儿蹦蹦跳跳,好似小兔子一样,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冲着清尘招手。
她又哼着当场现遍的儿歌:“本来呀,桃花树下一群鹅,翅膀如飞颈如蛇。可是呢,忽然一头呆鸭至,鹅鸭相对没话说。为什么?鹅见鸭面知鹅丑,鹅鸭原来是一窝。”
清尘哭笑不得:“我们是笨鹅呆鸭,只有你是百灵鸟、是凤尾蝶,好了吧。”
绿儿头点了一点:“孺子可教也。”
山腰上的小平地,竟然也有郁金香。几只白色的蝴蝶翩跹,黄色的蜜蜂嗡嗡作响,却哪里有什么风椒凤蝶。
“先坐这儿,说会子话。”绿儿拍了拍一块白石。
清尘突然感觉很紧张,以前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孩子并肩坐在石头上。他又没法儿拒绝。扭捏地坐下。
绿儿用狗尾草撩了撩清尘的脑门儿,“怎么满头大汗?不耐热?”
清尘赶忙用别的话叉开:“说真的,我来是为了救人。救我奶奶。”然后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
绿儿笑道:“唉呀呀,我不听我不听。你说那么多干吗。博同情吗?我听了就忘了。”
清尘有点懊丧。本来指望着她帮自己一把的。
“不过你放心,救个把人,不算什么难事。”绿儿笑道,“我只是奇怪,爷爷说你有妖魔附体,我却感觉不到你身上有妖邪味道。相反,我感觉……”
正说话间,绿儿的眼睛突然放光,“蝶王!”
一只硕大无朋的黑蝶飘摇而至,所有的白蝶都团团绕在它的身边。好似众星捧月一般。
“呵,蝴蝶里也有等级!”
绿儿低声说:“别伤了它。要活捉。用你的恶魔之力。”
“你的名词真多!好吧,看我的恶魔之力。”
清尘一跃而起,冲向蝶群。绿儿在下面鼓掌加油。
众蝶感觉到了一股轻风袭来,纷纷散开。蝶王却一个扑通冲向地面。清尘抓了个空,就势跌在地面,左手横扫。哪知那蝶王竟然陡然升高,刚刚好离了清尘的手一指的距离。清尘翻手上抓,蝶王却向他脸上袭来。洒了清尘一脸的黑粉。
清尘抹了一把脸,狼狈不堪。当他睁开眼时,蝶王却还在他面前扑腾着翅膀,似在炫耀。
清尘反复出击,但蝶王每次总是在刚刚好的距离躲开了他的袭击。那蝶王似乎还发出了“吱吱”的叫唤,大概是在挑衅吧。
清尘已经跌倒了三次,两手全是泥,浑身的黑色蝶粉。
绿儿笑得肚子都痛了。“罢了,罢了。”她冲蝶王一招手,那蝶王便倏然飞落到她肩上。
“什么恶魔之力,不过是蛮力而已。连我的宠物也打不过。”
“你的宠物?”
“可不是?”
清尘被捉弄得连生气的心情也没有了。他感到了饥饿。
“饿了吧?咱们吃饭去。实在对不起。不过想看看你那恶魔之力有多强,原来不过尔尔。”
晚饭很简单。除了清蒸鲈鱼,都是素菜。菜样也不多,有荠菜水饺、小葱拌豆腐、糖炒栗子和一盘子莲蓬,外加一罐黄酒。劳累了一天,清尘胃口大开,整条鲈鱼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绿儿吃得很少,只是剥着莲蓬,看着他吃,抿着嘴儿笑。一个小丫头在旁边侍候。
那些练武的师兄弟,在屋外席地而坐,围成了七八桌人。一个管烧火的胖子走来走去,不停地倒酒添菜。今天的主食是他们刚从水里打出来的虾,还有几大盘野菜,像马齿苋啊,蒲公英啊,车前草啊,这些野菜原来都是能吃的。酒喝多了,嘴巴便放得开了,说话声音比平常高了许多。
这些刺耳的声音传到了室内。
清尘一顿猛吃,胃口舒服了,才注意到绿儿对自己的特殊待遇:师兄弟在室外吃,而自己却和绿儿在室内吃。总觉得哪里不妥。所谓客随主便、入乡随俗,而且他也不知和绿儿说些什么,渴望着到室外跟师兄弟坐一块儿。他哪里知道,室外的师兄弟却想在室内吃呢。
果然,有个人竟然吼叫起来,从声音辨别,应该是早上那个山羊胡子。他吼叫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说完,他竟呜呜地唱起歌来:“四十年间红尘忙,折柳牵花做刀枪。千分努力万分命,不如相知醉一场。”
“就是,这小子何德何能,竟然和大师姐同席!”
“人家命好呀。命好值万分,努力有毛用?上不了位。”
“无尘岛是我们的家,岂容这小子撒野?”
室外越来越吵。清尘坐不住了,眼睛瞟着绿儿。绿儿微笑不语,还是剥着莲蓬,嘴角两个酒窝。
清尘平常能言善辩,此时却不知说什么好:“我知道你对我好,但其实也不用这么好,最好你待我像对待他们一样好就好。”
绿儿把栗子壳丢到他身上:“你在说绕口令啊?罗里巴嗦的。”
身旁的小丫头捂着嘴儿笑起来,递给清尘一块毛巾。
清尘正要接,门“哐嘡”开了。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山羊胡子被背后乌压压的一堆人拥着撞开了房门。
小丫头“唉呀”一声,跑到绿儿背后,“他们喝得是白酒!”
绿儿不慌不忙,转过头来,说道:“胡子师兄,你喝大了?你再大,难道还大过我去?”
山羊胡子一惊,冷汗出来了,酒醒了一半,但现在不可能让步了,他的身后是几十个师兄弟!
“谁……谁……能大过绿儿师姐、师姐您呢。但是今天我有一言,让……让大家伙儿听听、听听……”他的话断断续续地。
“有话快说!”
“这小子,”山羊胡子指了一下清尘,“刚来才一天,一天!就能和您同桌吃饭。我山羊胡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侍候您十多年了吧,也没这个待遇。他是比赵小楼师弟帅啊,还是比我山羊胡子功劳多啊?这个理,说不过去!”
“对!”人群当中传来一阵叫喊。赵小楼听到赵师兄夸他帅,不好意思了。本来冲在前面,悄悄地往后退缩了半米。
“这个,是我对不住大伙儿……”清尘站起身来正说着话,突然被打断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不懂规矩!癞蛤蟆上不了台面!”
“两个招风耳朵干什么的?大人说话,别插嘴!”
绿儿站了起来,负手面对众人,“你们是对我不满,还是对他不满?”
“对他不满!”山羊胡子说道。
“那怎样才能让你们满意呢?”绿儿问道。
“没两手绝活儿,就别在咱们无尘岛混。这小子有啥本事,拿出来晾晾,也让俺们开开眼。”赵师兄道。
“对对对。”众人附和着。
“你们哪,屋子都被你们熏臭了。我不挨这儿了。出去吧。”她转头对清尘说道,“要不你晾晾绝活儿?让大家瞅瞅?”
莫清尘讷讷答道:“刚吃过饭,不宜运动。”
绿儿道:“饭后百步走嘛,你就小小地运动一下。给这些师兄弟们看看。莫公子,你看如何?”
清尘悄悄地说:“连你的蝴蝶也抓不住,恐怕……”为难地望着绿儿,然而心里却是愉快的,她叫自己“公子”,她竟然叫自己“公子”!也许是她黄酒上头,有点迷醉了。
这时传来一阵叫骂声:
“懦夫!”
“鸡贼!”
“小白脸!”
“驴粪蛋儿——表面光!”
“烂泥巴扶不上墙!”
听到“泥巴”这两个字,清尘面红耳赤。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待世人如春风,世人待我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