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拔野立在一旁,这些人皆近百匠之力,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插手。
“你们都是匠师,一身匠艺足以安身立命,为何要做这劫掠之事!”喝声之际,苍鳞大弓猛然绽开,无数鳞片飞溢遍处,将整间屋舍填得满满。
“东拔龙城,你的好儿子暗藏大秘密,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应该是武者最喜欢的东西了。乖乖交出他,兴许你日后有了惊天奇遇还可救一救他,若是现在反抗,就要与你的宝贝儿子永别了!”使锤的匠师大笑说道。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
“没有不透风的墙,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黑风庄都姓东拔,这事也藏不住!东拔龙城,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你我几人皆是一心匠师,匠品都是人品下阶,你拿什么和我们斗?”
“睁大你的狗眼!”就在这时,东拔龙城长臂一挥,半空鳞片陡然凝汇,一把无比凝实的大弓暗夜生辉,弓弦如同小指一般粗细,就在聚拢之际正好将两个使刀的匠师拢在其间!
电光火石之间,东拔龙城猛然发力,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扯住弓弦,奋力一弹便掠下来两颗人头!
两个用刀的匠师,当场毙命!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毙命二人之后,东拔龙城顺手一掣握住杀弓一弰,仿若大刀劈落,集一弓之力斩向那用剑的匠师!
青苍的弓干如被松油涂抹,一时无比凌锐,一道道外附的凌刺顺劈而下,硬生生将那人从头顶划至裆部,虽未完全劈开,但足以将其击杀!
突然的变势让那使锤的头儿目瞪口呆,几个鼻息的工夫斩杀三位同伴。没有足够的匠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这样的速度,那人一阵恶寒,这东拔龙城要么是匠力圆满,要么就是这把大弓有问题!
“有、有误!怎么会这样!”
大弓一扭,扼在领头之人的脖颈,“你是从哪里接到的任务?”
冰凉的气息荡在颚下,东拔龙城一个颤动便能刺穿那人的喉咙,“风、风满楼!”
“哪里的风满楼!”
“枭木郡。”那人连忙说道,目光不住下瞭,整个人抖个不停。
“风满楼监视匠师,是武者的鹰犬,你们身为匠师,居然为武者而杀匠师!”
“我,我们这些糙把式哪里能和东拔大人比,混口饭吃而已,我们也愿意为匠师杀武者!”
东拔龙城咯咯一笑,声音越来越寒,就在那人眼眸一大的时候,喉间青光撩闪,整个气嗓都被割开……
东拔野呆然而视,他还是第一次见匠师之间的打斗,更是第一次看到父亲那充满残忍的笑容,而最不能让他接受的是这些匠师。
在东拔野心中,匠师是神圣的,“追求极致,敬畏天地”是从小父母一直灌输给自己的匠人精神。但今晚他却看到了一个个杀手,为了利益去杀那些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如果他们没有一技之长也就罢了,可他们都是匠师啊。一直以来,东拔野心中的匠人、匠师都是安静的、勤奋的甚至偏执的、狂热的。
“野儿,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
东拔野缓缓点头,“爹,这就是你和娘口中的匠师?”
东拔龙城道:“没错,这就是匠师。”
东拔野的心中咯噔一下。
“他们有匠心有匠力,谁也不能否认他们是匠师,但他们不是匠人。野儿,你要记得,匠师是修行上的概念,而匠人是精神上的概念。不是每一个匠人都是匠师,同样,不是每一个匠师都是匠人,也许他们曾经是匠人,但有了更大的力量后,他们已经偏离了匠人,忘掉了一个匠人无论何时都应该固守的信仰。所以,野儿,就算日后你在匠师这条路上难有进步,也要做个有信仰的匠人!”
东拔野明白了父亲缘何刚刚是那副冷漠的神态了。
“你也不必失望,等到了烟云山脉,你会看到真正的匠人、真正的匠师!”
“嗯!”东拔野点了一下头,内心越来越期待烟云山脉和以弓大为首的那些厉害人物了。
经历此事,父子二人不及休整连夜赶路,之前东拔龙城的三箭并未斩杀那户外三人,此事必将很快传到风满楼,一旦有强大的匠师追来,东拔野就会非常危险。
奔走当中,东拔野才算对这个“风满楼”有了一些了解。
风满楼是铭金大陆最为庞大的情报机构,分支机构遍布全大陆,帝都、省城、郡城乃至一些人口较多的镇子都有风满楼的机构。风满楼服务于武者势力,最主要的职责就是监视天下匠师,铭金大陆武盛于匠的现状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风满楼的功劳。
东拔野的这件事情不一定是那些医师传出,也有可能是风满楼侦查到的。
“武者势力压过匠师最主要的是先天方面决定的,大陆上武者门派很多,每个门派都有武经,只要具备武力就可以研习这些武经,有的还可以借助自然之力,变化非常多,这一点是我们匠师比不了的。渐渐地,武者占据了绝对上风,他们开始笼络匠师为其打造兵器铠甲,匠师也慢慢习惯了这种附庸的关系,唉!”
“难道我们匠师就没有类似的功法吗?”
“有,它被称为本源匠术,但数量极少极少,那些并非依靠匠品来施展,别说是我,恐怕连弓大都没有见过。”
东拔野记住了这些话,小小年纪的他忽然生出几分惆怅来,从前还不觉得,在自己有了匠心与匠力之后,才发现武者势力像一团乌云压在头顶,是匠师永远不能逾越的高峰。
想想也是,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匠师只能依靠一些匠品,而武者不但可以发挥耳目手足,还能祭出形形色色的武力形态,即便是同等力量恐怕匠师也难以抵挡。再者,武者通过武经便可以做到修为的提升,匠师只能依靠不断的制造、制造、制造,枯燥不说,速度也难以相比。
快马行了五日,好在没有人追来,烟云山脉已经很近了。
但见平川尽头,好似墨洒长空,隆起一道巨大的黑色氤氲,又像一把宽厚的钝剑躺在地上,给人以强烈的滂沱、浑厚之感。
此处尚不能看清烟气的流窜,但仍能感觉到一股沉厚的力量在流转,似咀嚼、似蠕动。所谓登高眉舒、观海心阔,但这寥廓之地、平川千里更是赏心悦目,令人心生荡漾。
东拔野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童年的灌输、最近的际遇,烟云山脉对他来说不啻于一个神话,而今,他看到了这片土地!
可也就是在父子二人踏足这里的时候,身后寒风陡烈,回身而望,一团黑风飒飒驰来,一人之力好似千军万马,东拔龙城与东拔野齐齐变了颜色!
……
生活在烟云山脉的人最重要的一个概念就是“领地”,长达千里的山脉被划分成众多大大小小的领地,这些领地都很明确,为整个烟云山脉的人所承认。就在这上百的领地中,有一个叫“四绝谷”的地方。
此时此刻,四绝谷热闹非常。
“六十一孔!花笙师弟好厉害啊!”
“是啊!六十一孔足以排进历史前十了!卓师兄去年射出五十四孔的成绩,我看他今年要败在花笙师弟的手里了!”
“我看未必,据说今年卓师兄在大师父的指点下制了一把新弓,名为青霄弓,卓师兄的准度一向惊人,此番借助青霄弓,照样能击败花笙师弟!”
……
众人说话之间,又一位男子站在了场地上,他便是众人口中的“卓师兄”,本名卓千锋。
卓千锋今年十九岁,一袭白衣,面形细长而锐利,个子要比同龄人高上一头不止。他的面前是一长列的榆木圆板,每一块板子中间都留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孔,板子排成长龙,圆孔也是起伏不定。之前众人所谓的六十一孔,便是一箭连穿六十一个榆木圆孔,这样的箭术已经远远超过百步穿杨。
卓千锋手提长弓,面色不改,见他力蓄双臂一箭掣出,看都没看那榆板,一直到七十三块的位置才听到箭簇撞击在榆板上的声音。
七十三孔!一旁观看的弟子即刻目瞪口呆!
那花笙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弟子,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榆板又看了看冷千锋,一脸的难以置信。
“哈哈!大哥,你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每次都有长足进步,照这么下去,三年之内必将穿过百孔!”
“千锋家境了得,之前的基础已经打得不错,如此射术和我没有太多关系。与他相比,我倒是更看好花笙,花笙是个孤儿,来四绝谷的时候就是一块白板,他比千锋小了八岁,这几年的进步比我的预期还快,是个好苗子。”
“你们弓家的事我可管不了,不过你的这些苗子可比我的那些强多了,我费尽调教了三年多,至今没一个二心弟子,简直要气得炸毛啊!大哥你这我就不说了,连老三都远远把我甩在后面,真是……”
“老二,是你想得太多了,这些弟子对我等而言都是过客。我们四绝谷不是什么门派,那些世家望族拿来一些子弟想要进步,日后前途如何全凭他们,你只要做好该做的就行了,我们兄弟之间不分高下。”
“唉!大哥你说的我都明白,但于我们匠师而言,有一个值得托付的弟子,真的是一件幸事啊!”
“如果你以为我找到了那样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值得托付的人不止要有强大的匠艺天赋,更要有深刻的匠人信仰、坚定果决的性格。”
“花笙还不够吗?”
“不够。花笙的天赋毋庸置疑,十一岁的二心大匠师即便放眼大陆也不多见,但他性格偏软、遇事犹豫,有朝一日离开四绝谷,不免让人担忧啊!”
“那卓千锋呢?”
“与花笙相反,千锋为人自负、极有主见,他是省城的大家族弟子,见识也很多,如果不是为了博物之心,恐怕他也不会来我们这等偏僻之地,绝非可托付之人。我们回去吧,这些事多说无益。”
言罢,兄弟二人便站起身来。
可就在这时,莫名地,二人的眉心俱是一闪,更奇的是片刻之间眉心同时现出四种色彩来!
“四绝印!”
二人略一感察,更是一阵惊异,因为这“四绝印”并非发自四绝谷,而是很远的谷外之地。
“大哥,这些年里四绝印从未外流,怎会有人祭发此印?!”
“十五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