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景象再度旋转、模糊,一切重新清晰下来的时候,昭熙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紫色光晕之中,温暖、明亮。
“你醒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有些许生硬,有些许冷淡。
昭熙朝那人看去,他身穿厚实的黑色长袍,面部冷淡无表情,眼睛盯着她不带一丝温度,嘴唇颜色深得发紫,眉目线条粗黑僵硬,头发有些花白,在脑后简单束起。
“醒了。多谢大祭司出手相助。”昭熙坐起身,声音柔柔地说。
“你如今终于痊愈,本座也可放心了,但切记万事量力而行。”大祭司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一句关心的话语。
昭熙坐在榻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蓦地起身,出了房间。
“戮野。”在一片小小的树林里,戮野背对昭熙而立,昭熙从他背后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阿黛,你来了。”戮野听到昭熙的声音,转过身来。
“你,可还在意我的话么?”昭熙一步步走近,眼珠一瞬不错地盯着戮野的眼睛。
“阿黛,你知道我在意的。”
昭熙把头轻轻靠在戮野的胸口,抚摸着他身上战甲的纹路。
“戮野,这套金龙甲穿在你身上真的很适合,很好看。”
“它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会永远好好珍惜它。阿黛,我知道金龙甲的珍贵,但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也及不上你对我的心。”戮野抚摸着昭熙的头发,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温柔和怜爱。
“可我现在宁愿你永远也不要穿上它!戮野,你听我的话,好不好?我们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
戮野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怀里的人儿。
“戮野!通山王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没安好心,你何苦和他搅在一起!如果你现在停手,我也愿意放下一切,随你远远地避开所有人,过我们的幸福生活,好吗?”昭熙眼中开始有泪花闪烁,声音有些哽咽。
“阿黛,有些事情,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只能走下去。你对我,就这样没有信心吗?你的一切,至今也从未告知过我,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就好。”戮野苦笑了两声,他心中的苦,她又如何能完全体会。
“我……我不想瞒你,可我更不想骗你。”昭熙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低低地说:“戮野,既然我无法劝阻你,这便是天命。你记住,即便我们有各自的无奈,但是我心里永远永远爱着你!”
“阿黛,我生,则必护你一世,我若死,你切莫为我流泪,忘记我。”戮野闭上双眼,他只想好好感受阿黛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不要流泪吗?昭熙用力地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轰隆隆的雷声过后,一片大雨倾盆,树林中紧紧相拥的人儿却久久不肯离去……
一阵模糊,身边的景象再度变换,昭熙正襟危坐于一个大殿之内,周围空旷,殿内殿外空无一人,大殿的正当中凌空悬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冰魄蓝晶,中间有一滴殷红的血珠,在四壁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嘭”的一声,大殿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击开,门口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是身着金龙甲的戮野。
昭熙紧紧盯着戮野,她不发一言,表情淡漠。
“阿黛?”戮野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但随即面色突变,向后退去,已然晚了。
身后已经腾起一层淡紫色的薄雾,在黑夜中闪着诱惑的光芒。
“阿黛,你,难道是……”戮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快步朝昭熙走过去。
昭熙的手缓缓抬起,她口中微微念动口诀,手势随之变化,结成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球。随后,这光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亮,逐渐上升,直至将那颗冰魄蓝晶置于其中心。
戮野盯着那光球,当他注意到中心的冰魄蓝晶时,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冰冷,眼神也凌厉起来。
“好一颗冰魄蓝晶!我把我的心送给你,你却用我的心来杀我!阿黛,你好狠!”戮野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无限的绝望,万箭穿心,只怕也不如此刻他心痛的万分之一!
他右手迅速凝聚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攻向那个光球,却在击中光球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昭熙的身子剧烈地晃动一下,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而那光球,完好无损。
“阿黛!你为了杀我,连自己的命也不要!”戮野狂奔至昭熙的身边,却在她身前一丈的地方被无形的屏障阻挡,无法靠近。昭熙的脸色渐渐苍白,唇角的鲜血还在缓缓滴落,她身形未动,口中仍念着口诀,那光球逐渐变大,可容一人,正在慢慢向戮野靠近。
戮野望着那夺命光球万灵阵缓缓靠近,心中大悲,将手中剩余的力量尽数散去,他转身看向昭熙,昭熙结阵已毕,不再动作,也静静地看着戮野。
“阿黛,你要魔渊的碧蚕草,我去为你采摘;你要寒水宫的紫云纱衣,我去为你抢来;你要我戮野的心,我的心便全都是你的;如今,你要我的命,给你拿去又何妨!哈哈哈哈!”戮野仰天大笑,那笑声中,全都是痛,全都是爱。
“戮野,这是你如今唯一的结局了,我不想杀你,可我必须杀你,我有我的使命,我的责任。我说过,如果你愿意回头,我会为你放弃一切。可是,你不愿。”昭熙平静地说完这些话,手中又重新闪起金色光芒。
“原来,这就是你的一切。我终于知道你是谁,却是在我临死的时候。阿黛,为了杀我,你煞费苦心了!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说完,戮野闭上眼睛,身形一闪,已经身处万灵阵的中央。
“戮野!”昭熙终于不再平静,她眼中闪过惊慌,急忙奔到万灵阵的旁边,此刻戮野的嘴角已经汩汩流出鲜血,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眼睛仍然盯着昭熙,见昭熙终于为他动容,戮野不禁笑了,他的笑,在痛苦扭曲的面庞中显得那样奇怪,那样狰狞。
昭熙伏在万灵阵的边缘,眼泪簌簌流下:“戮野!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发动全身的力量,全力攻向万灵阵,万灵阵丝毫无损,而所有的力量又加诸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如同寒风中的枯叶一般被巨大的力量击得跌飞出去。
她知道,万灵阵一旦发动,那便是万魔啃噬、万灵净化,极痛,且必死。她无法再看着戮野忍受这样的痛苦,让责任、使命统统见鬼去吧!
她一次又一次地对万灵阵发动攻击,却使自己伤得越来越重。她明知道攻击万灵阵只会对设阵者造成伤害,却一次次徒劳无功地痛下杀手,毫不留情。她痛哭着,眼泪模糊了双眼,几乎是匍匐着回到万灵阵的边缘
“阿黛!”阵中的戮野看着昭熙一次次伤害自己,他目眦欲裂,心内大恸,狂喊出声:“你不用再演给我看!你滚!你马上滚出去!”
“戮野,不是这样的。”昭熙已经无力再站起,她的脸上满是泪痕:“你不要死,好不好……我不要你死……“
“阿黛,我……我曾预见过无数种结局,却从未想过,会是……会是你杀了我,你用……用我的心,杀了我!阿黛,你要好好活着,你要永远承受我的诅咒,你将生生世世,永远……永远无法逃离我!阿黛……阿黛,我好恨!我好恨!”
戮野用尽力气,深深地看了昭熙最后一眼,便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万灵阵的光芒渐渐向戮野的身上集中,越多的光芒进入戮野体内,他的身子便愈发透明,直至最后,万灵阵与戮野的躯体,一同消失。
“戮野……”昭熙的泪水渐渐流得慢了,她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身下积聚起一小滩凝固的血液。她用衣袖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挣扎着坐了起来,不再哭泣。她静静地,重新伸出手掌,将全身的灵力都凝聚于此,化成一团白光,白光渐渐上升,凝成一把宝剑。昭熙闭上双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殿外有人闯入,见此情景,大喊一声:“住手!”
宝剑已然无比迅疾地插入昭熙的胸口,昭熙胸口猛地一震,身子随即倒下。剧痛袭来,却只有一刹,随后便是永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