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岭村这个夜晚不再宁静,从七天前就开始的暴雨至今没有停息。天雷滚滚,大雨瓢泼,山洪淹没了农田,冲毁了堤坝,压垮了房屋。无家可归的村民都挤到了祠堂里。村长趁着雨势稍小的时候叫来了全村的男人。
祠堂里已经有几家人在这里住下,现在又多了一伙男人。褪了色的话画梁在暴雨中咿咿呀呀,频频的闪电照亮一张张惨白的面孔,村长站在老祖宗的牌位下面,滚滚的雷声几乎淹没的他的叫喊。
"阴阳先生说了,这七天七夜的大雨是我们祭祖不诚老祖宗降下来的惩罚只有在开坛祭祖,献上牛羊糕点,酒水果品,绢帛纸钱,才可以度过难关,大家说怎么办吧。"围坐在一起的男人都没说话。"阴阳先生明天就到,大家回去,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吧,先生说了,多多益善。"
这时候一位衣衫破烂老头缩在墙角嘴里念念有词,他不是村里人,没有人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到村子里的,谁也没心思去听他说什么,大家都知道他是疯子。疯子是被李远拖进祠堂的,李远是村里的一个孤儿,现如今十二三岁,本来和疯瘸子一同住在村口的破庙里。大雨第一天破庙就塌了,也就是那天疯子从以前的疯疯颠颠变成了现在的行尸走肉一般。李远不忍心把他丢在塌了的破庙里,就把他领到了祠堂。
那边正商议的时候,女人们也在这边讨论了起来。有人说村口的亭子阻了风水,有人说上个月池塘里捞起一条怪鱼,还有人提起三年前吊死的王王寡妇。李远暗暗得嘲笑她们的无知因为七天前的夜里他亲眼看到一道绿光划破长空,在那之后便狂风大作乌云四合,虽然他并不明白那道绿光代表着什么,但可以肯定这绝不是这个小村里的神仙鬼怪所能左右的。他也和村里人大人提过此事,但这个时候谁有空理会一个小鬼的胡言乱语呢?别人不信李远也懒得多费口舌,因为李远相信不管原因是什么这场灾难都不是他们这些拿锄头的人所能解决的。正在李远沉思的时候,女人们突然吵了起来。
"去年祭祖的时候,你把鸡腿留下来给你儿子吃你当我们不知道,不稀罕说你,你还有脸了。"
"鸡腿是我儿子吃了难道包子也是我儿子吃了。"
"包子是李二家的吃了,问我做什么,谁吃了谁拉肚子。"
"好呀,就是你们家的包子全包的是木头屑。"
"你有什么脸说我,你家的酒还不是全兑的水。"
正吵着那边的男人脸上挂不住了骂道"吵什么,说不定这场雨就是你们闹的,头发长见识短!"
女人们挨了骂不敢再吵便小声的咕哝起来。老村长听了跪倒在地大骂不孝,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要晕过去。
就在大家乱做一团的时候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一位小姑娘猛的扑到阿远怀里,李远看向小姑娘跑来的方向,看见了角落里一对红得滴血的眼睛。大家都被这只眼睛惊得汗毛直立,这分明是一具干尸。只见这个披着一头白毛的怪物慢慢的从角落里走出来。
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屋子。
"是疯瘸子。"
"疯瘸子死了?"
疯瘸子慢慢的向李远走来,李远看见他一双冲血的眼睛,嘴唇已经发黑了,一张脸哪里还有人的形状。
疯瘸子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对着李远怀里的孩子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乎看到了未来,又好像在回忆过去。最后扑通一声倒在了阿远面前。
"莺儿,莺儿。"此时李远已经可以听到疯瘸子的叫唤,李远已经不止一次听到疯瘸子喊这个名字了,李远暗道这个莺儿要么是他的想好,要么是他女儿。想到疯瘸子疯了之后却还不忘记这个叫莺儿的人,如今至死还喊着这个名字李远不禁有些感动。
疯瘸子是被吓死的,被这七天七夜的风雨雷电吓死了,村长说吓死的人都是这样的死状。疯子一死大家似乎开始感觉到这场风雨的可怕,都默默的回去准备了。
"村长,疯瘸子怎么办。"阿远问道。
"还能怎么办,埋了。"
从阿远记事起,疯瘸子就一直住在破庙里,阿远也在破庙里一住九年,也就和疯子朝夕相处了九年。然而他从来不问疯子的任何事情,原因显而易见他是疯子。但是阿远去经常把自己的事情对疯子说,与其说是讲自己的事情不如说是在询问疯子,因为只有面对疯子他才愿意提起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父母。疯子一死,李远想起九年来的朝夕相处,让他着实有些伤心。"村长,疯子到底是什么人呀。"
"这个我不知道,他到村子里来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之前就是疯子吗?"
"人肯定不可能一生下来就疯了,他当时一身破烂倒在村口大树下,醒来之后就疯子。可是怎么就吓死了呢?"村长仍想不通疯瘸子的死。
"我也不知道,七天前他就变得更疯了。"李远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因为疯子以前就不正常,所以只好说他更疯了。
"这里有张席子,你把他埋了吧,他要有什么身外之物你就留下抵了收葬的银钱,若果没有你就当发发善心作回好人吧。"
不知道是愚昧还是天真,亦或者是他们的基因里就埋藏着这样的勇气和胆量,人们并不畏惧尸体,人的生死在一般的村民看来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有钱的人家葬得风光一点,穷人家葬的淡薄一点,像疯瘸子这样无儿无女的仅仅能够入土在大家看来也是一样的了。大道自然,人由生而死,物由始而终,事由发而灭,大道也在生息轮回中流转变换,那些永恒的追求只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