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摸不准眼前这人的身份，但其脸上的血迹着实骇人，因为淋着雨，伤口还没有风干，尚有不少鲜血随着痕迹继续蔓延。眼前这人虽是个孩子，却全然不为自己的伤势所动，如此定力，如此心性，他是谁？那个青年医师眼中透着惊骇。多番思量，却完全认不出眼前这号人物。等等，莫非...
医师似是联想到什么，不经意的瞥了方牧一眼，却被后者看个正着。
“山下，却无匪寇。这正是末将想要禀报的，方才数声巨响，是贼寇置于山麓处的炸药，想要毁了下山的路，不过天降大雨，想是匪寇怕潮了火药，所以提前引爆，不过陛下保佑，还是有很多炸药没能起作用，山路没能断掉，只是被炸的极其狭窄，再加上百姓逃窜堵了山路，所以末将才救驾来迟。”
得到答案的文四，恍然的点了点头。他转而看向方牧道“先生，您曾经跟我说过，仁者生人，王者死人。是这个意思吗？”
方牧抚过他的头发，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文四同样笑了起来，他笑的凄然，一如数年前那场大水前的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种伤至深处，痛过心扉的惨笑，会出现在一个男童的脸上。
文四转身对着皇帝躬身一礼，缓声问道。“父皇，敢问您是仁者，还是王者？”
众人显然没想到文四会问出这种问题，这可已经不是大不敬了，这是在诛心呐。
果然，皇帝一声怒喝，甩手一掌打在了文四脸上。“放肆！”
皇帝这一举动给在场的人带去了不同的反应。医师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眼神愈加深邃，不知在计较着什么。墨清眼中疼惜之色更盛，她赶忙护住小四，查看他的伤势，脸上的伤口因为这一巴掌开得更大了，止不住的血液流过双颊，垂落在地。
“方牧，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教导朕的儿子，你有几个脑袋够朕砍的？”
皇帝一指方牧，眼中杀意渐盛。方牧则垂首不言，一如当年的武王。
“儿臣明白了。”文四止了墨清为其擦拭血迹的手巾，冲着皇帝躬身又是一礼。
墨清却十分糊涂，她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墨清脸上的疑惑之色，文四轻声道了谢，方才面色平静的为其解释。
“外甥在高台时，就看见山麓被炸，山路崩坏至只剩一线供人通过。百姓受惊逃难下山，自然堵了这路。我问将军山下可有匪寇，将军说没有，可你看他们盔缨鲜红带血，脸上血迹未拭，既然山下无匪寇，那血从何来？那血自然不是他们自己的，那血...”
“是那些百姓的！”墨清双眼失神，怅然接道。
“不错，因为那些百姓阻了山路，拦了将军救驾，所以迫不及待的将军就对自己守护的百姓刀剑相加，就是不知道，将军是杀一人吓退他们让出一条路，还是干脆屠出一条路。一条用数百平民铺成的救驾之路。”
领军之人已被文四的这番话吓颤了身子，他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您不用害怕。”文四宽慰他道，“事后您只需要上报，是匪寇生事，杀了这些平民，即便知道真相，县衙的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府衙的人会赞你决绝果敢，皇上...会说你救驾有功。”
文四神态依旧平静，与众人煞白的脸色格格不入。他转过头看向方牧，“先生，这么多条人命换皇上一人，值得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你要问你自己。”
“学生也不知道呢...也许以后学生会知道吧，只是，我好像很不愿意接受那个答案。”
文四停了话，站在方牧身后，轻轻牵住了墨清的手，安慰似得握了握。
“陛下，入陵吧，草民也想见见所谓的皇陵宝藏是怎么个物事。”方牧拱手一礼，岔开了这个话题。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选择性忽略了方才文四的一席话。这种事，知道就行，他们是没这个身份评论的。
皇帝压下了自己的愤怒，看向方牧身后的文四时，眼中的狠辣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为什么你们如此令人生厌，方牧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如出一辙，等着吧，朕迟早收拾了你们。
“也好，朕就让你在棺材面前，死了你那条贼心。”皇帝冷哼一声，环望周围众人道“原本皇陵是不允许外人踏入的，但毕竟事出有因，尔等，随朕入陵。”
“是，末将遵旨。”见那两队兵士回应，施泰和王大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一行人，朝陵墓的入口走去。
皇陵的入口，在祭台的正前方，也就是靠山的那头。陵墓大门九尺见方，同那平台一般大小。石门中央一个凹槽，看样子应该就是打开墓穴的机关了。
皇帝取出一块石珮，却是一支精致的小船，只见其将之至于凹槽内，略微牵动引绳，伴着阵阵巨响，石门升了上去。
众人入得皇陵，石门才又落下。
墓**没有生火，只是上方的石板内，镶嵌着数颗大如鹅卵的夜明珠，印的室内光彩不断。
“果真阔绰，便是这颗颗夜明珠，也是笔不小的财富了吧。”方牧出声感慨道。
皇帝没有搭理他，面前只是一条单行石道，墓室还在里面。这夜明珠为山中所产，还是当年挖陵墓时不经意发现的，不然以当年青国的穷酸样子，哪里舍得用夜明珠照明？
众人过了这小径，忽觉豁然开朗，里面的空间大了许多，三条大道摆在他们眼前。每条道路两侧都有数座墓室，里面埋葬的都是青国历代皇帝。说来也是一番因果，按理说青国的皇陵不会如此寒颤，毕竟青国乃中原四国之一，人口高达万万之数。但十数年前，青国还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国，如果不是方牧为之开疆拓土，哪里会有和其他三国抗衡的实力？所以青国真正强盛，也只是近几年的事，这皇陵也是很早以前修的，小是小了点，却没人敢有异议。
“敢问陛下，您知道财物所在吗？”方牧好奇的问道。
皇帝瞥了他一眼，“朕也不清楚，古籍上只是提及，却没有详细记载。再者说，此事，难道不是应该你更清楚吗？”
“陛下说笑了，草民哪里会知道财物所在？这皇陵，草民都是头一回来。”
“哼！”皇帝不再搭理他，对身后众人说道，“三条路，两侧的墓室内沉睡着历代先祖，尔等不用进去搜查了，路的尽头是一间石室，里面刻着天家祖训，如果朕没猜错的话，财物应该在那。”
说着，皇帝率先走了过去，众人紧跟其后，走过长长的一条古道，方才进入最后的房间。
石室出奇的大，大概两间民宅大小，正对入口有一面石壁，密密麻麻的小文陈书其上，想来就是穆家祖训。另外两面石壁上，则各刻了两句话。
其一上书，“仙人求之长生路，不往天宫往朝纲。”另一书文，“便教群臣称君后，浮沉倾过一叶舟。”
除此以外，室内再无他物。
“不知此刻何人所书，倒是好生豁达。”方牧低声喃道。
众人在这室内搜寻半响，也没能找到什么可以藏纳宝物的地方或机关。
“陛下，那古籍中着实没有其他提示了吗？”医师搜寻无果后，再次确认道。
“朕前后翻了不下十遍，没有任何提示，连这财物之事也是一笔带过，根本没有过多提及。”皇帝摇了摇头，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古籍自然不会欺骗于朕，只是，这室中，确实没有可以藏匿宝物的地方...
不对，连朕也只是在古籍之中寻到宝藏之事，燕子坞又是怎么知道的...方牧，又是如何得知的？
“直说吧，宝物在哪。”皇帝毋庸置疑问方牧道。
一听这话，方牧反倒笑出声来，“草民如何得知这财物的下落，反倒是陛下您，口口声声的说要草民见了棺材再落泪，如今，却要草民告知宝藏下落，陛下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别跟朕装蒜，你说是不说。”
这下，连墨清都觉得皇帝在无理取闹，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墨清上前一步，刚想出声替方牧说话，却被后者拦了下来。
“说？草民自然是要说的，不过，这可不是您口中的所谓燕子坞的消息，而是这石室告诉草民的。所以，待会请皇上不要恼羞成怒，借机诬陷草民，这在场的人，都可以为草民做个见证。”方牧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真的知道宝藏所在。
皇帝显然没料到方牧会这么老实，虽说肚子里憋了不少气，却也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如小生所言，这石室早就已经把财物下落交代清楚，只是各位将其忽略了罢了。”
“不知先生有何高见？”医师开口询问道。
“谁知道他又有什么花花心思。”一直没说话的穆习，难得开口威胁道，“你若是说不出来，可别怪皇上定你个欺君之罪。”
“诸位开心便是。”方牧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