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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月葬

双手探入井中,水面竟依旧如常,没有一丝的晃动,仿佛凝固住一样。她轻轻摘下无眠花。瞬间,圣光照亮了整个石洞,也将大祭司的脸庞照的更加苍白了几分。

她的手抖动的更厉害了,似乎快拿不住手中的无眠花了,声音也带了几分沙哑:“你在外面所看到的,只是无眠花在月下的影子。真正的无眠花是由历任大祭司亲自以心血供奉的。如果说鲛人女皇是月神在人间的化身,那无眠花便是月神带下人间的宝物。圣洁之光能够驱除任何黑暗,愿它护佑你平安。”

青诀伸手接过无眠花,却见大祭司口中吐出鲜血,仰天倒落。青诀大惊,连忙扶起她,却见鲛人大祭司双目疲惫地看着他,突然轻轻地笑了,虽然笑的很吃力,但一脸安详与满足。

“前辈……为何会这样?”

大祭司缓缓地张开嘴说道:“无眠花是鲛人一族大祭司的本命之花,一旦取走,便会夺取一身生机。”

素不相识的人,却为了一个要求,肯抛却自己的性命。此刻青诀心中竟是万分伤怀,手中无眠花似乎也黯淡了下来。哽咽说道:“前辈……是……是我害了你。”

大祭司缓缓而坚决的摇头说道:“当年开启造化灭轮阵时我便已该死了……这些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那些牺牲的族人……苟活到现在……便是为了等一个能够完成我心愿的人……如今我已等到,也该与族人团聚了……少侠,我以性命相求……拜托你了……”

殷殷切切,是故土难圆的遗憾。一生久立,只为等待命定之人。阖眼刹那,是否已看到族人团圆的未来?

青诀无言,寄托的沉重此时方才明了,但这也是自己必须要承接的天命。月光点点寄落哀思,无眠花圣光盈盈,化作斑斑萤火,飞散在夜空,华光笼罩着大祭司渐冷的残躯。井水中的月影,如同月神之眼,观视着她的子民。若天神有知,是否……也会感怀?

心如沉入谷底,但心中的那个承诺却越发的坚定了。怀中大祭司的遗体逐渐冰冷,青诀默然无语,抱着大祭司的躯体缓缓向外走去。踏踏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宫殿上,一步一声,似敲在心田。随着步伐渐落,身后的稀世明珠也一个接一个的黯淡了下来,昏黄的光线,无言的悲戚,似乎在吊唁死去的鲛人……

月正当空,祈月台下,数万鲛人族民掌心向天,膜拜着心中最为神圣的月神之光,人群之中,既有年近耄耋的老人,又有面容稚嫩的小孩,但不管是什么样的鲛人,这个时候他们脸上都只有最神圣的表情。数万人静谧无言,虔诚的膜拜着月亮……

“哒……哒……哒……”

突如其来的响动破坏了这里的气氛,有人置若罔闻,也有人睁开双眼,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于破坏如此神圣的活动。万年以来,除了女皇陛下,便只有大祭司可以在族中祈月之时这样行动了。只是,这一睁开,便是最为震惊的一幕!

青诀缓缓走来,怀中抱着大祭司的遗体。沿途,数万鲛人面含悲痛,目送着青诀一步一步踏上祈月台,静谧的人群之中隐约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月台之上,光华流转,此时月明正盛,处身在祈月台最高层,似乎能够感觉到月亮就悬在自己头顶,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慢慢放下大祭司,虽然大祭司遗体早已没有了温度,但她温和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不满或遗憾。谁也不知道曾经这名鲛人身上的责任是多么沉重,也不知道她究竟要经过多艰难的挣扎,才能做下更沉重的决定。

月华依旧,只是人,已不在……

月台之下,数万鲛人俯身叩首,嘴里念着一些奇怪的音符。低音冗节,齐声颂道。微弱的光芒从每个鲛人的头顶发出,一股神秘而古老的力量从月台上荡开,安抚着青诀沉重的内心。

他又轻轻走了下来,不敢打扰这神圣的仪式。静静的看着祈月台上大祭司的遗体逐渐虚无,化作月光……

“我们在为大祭司举行月葬,鲛人一生,从月中来,死后也需回归月光之中。”

青诀转头看去,边上站着一名女性鲛人,穿着打扮与大祭司别无二致,相貌却也稍显年轻一些,在她身边,一名小鲛人静静站着,脸上蒙着面纱,眼睛紧盯着高处月台上的大祭司,隐隐闪着泪花。

青诀这才发现,所有鲛人里面,只有她们两个站着,而且位置也比其余鲛人靠前一些。心中疑惑,那名女鲛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面带沉重的说道:“我也是鲛人一族的祭司,大祭司离开之前已经对我有所交代。唉……以前一直不懂为何大祭司的背影看起来这么沉重。直到现在,我方才知道她身上所背负的是什么……”

青诀默默的抬头看向祈月高台,月正当空,幽幽悬浮,遍洒银辉圣芒。有如实质的银光笼罩着大祭司虚化的遗体,星痕点点。在数万人的吟诵声中,星芒凝结在一起,发出耀目的白光,神圣的光芒瞬间盖过了天空的月轮。汇聚鲛人族民虔诚的信念,白光落幕之后,大祭司的遗体已经消失,而在半空之上,一颗纯净无暇的珍珠倒映着点点波光,灿烂闪耀,宛如天上的明星。

身旁的鲛人祭司伸出手,大祭司遗体所化的珍珠缓缓漂浮着,最后落在了她的手心,光华消失,象征生命的逝去。色彩虽然不在,但伟大的生命所留下的痕迹依然会指引着前路,永不失色……

鲛人凝视着手中的珍珠,良久方才发出一声叹息,幽远绵长。她将珍珠伸向青诀面前,又轻轻说道:“大祭司生前曾有言,说她一生至痛便是无法再看家园一眼,少侠既承大祭司临终托付,还请收下这颗珍珠。日后若有一天,少侠有机会去得北海,烦劳将大祭司所化的珍珠葬于北海之底。我代族人先行在此谢过了!”鲛人祭司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双手捧着珍珠递给青诀。

青诀认真的接过来,又小心翼翼的将它收藏在怀中,抬头望天,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大祭司殷殷托付之语。月光下,他像是在对着自己起誓:

“青诀以无眠花为凭,定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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