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四十分左右,我乘坐的长途大巴抵达东营。每次在长途车上的颠簸总是让我疲惫不堪,下车后的感觉就像劫后重生。我站在巴士旁边活动着快要僵固的四肢,通过这种方式来释放积蓄了将近八个小时的疲惫,精神状态也随之好转。在我还没有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的时候,忽的想起了裤兜里仅有的三十多块钱,瞬间觉得一堵厚厚的乌云塞进了心里。
我趿拉着拖鞋挪步到长途客运站附近的公交车站,在等车的所有人之中,应该只有我的表情最为凝重,以一副谋划大事的样子思考着从谁那能借到点钱。我把所有会借钱给我的人想了一遍,最终还是选择了张强。这小子现在还不知道已经被我瞄上了。
在过去的几天里,宋泽已经成功的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一处规模很大的建材城里做销售,主要负责木地板的业务。至于薪水多少,老板为人如何等等这些问题,我在电话里还未曾问过宋泽,不过从宋泽说话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到他对这份工作没有丝毫不满。
我回到住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电视柜的抽屉里翻找楼下信箱的钥匙,我找到钥匙后便迫不及待的向楼下的那组信箱走去。尽管我知道来信的可能性很小,但我依然还是盼着能发生点什么,幻想着楼下的那个信箱里放着一封来自海外的信件。我打开信箱后的景象是在意料之中的,不过在情感上确实有点点小失望,信箱里冷冷清清,一副被遗忘样子。在过去的四年中,我和郝泰一直情同手足,曾多次畅想过离开学校后的日子,比如无论多忙也要聚在一起,预测我们两个之中谁是第一个结婚生子的那个,约定好后死的人不能哭那个先死的人。想了那么多的事情,终究想不到郝泰会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只留给我一个空落落的信箱。我对着信箱微微了苦笑了一下,锁死信箱后便向回走去。
我一边爬楼梯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然后不假思索的向张强发送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借我五百块钱。并且附上了我的个人银行账号。短信发送成功之后,我露出了坏笑,虽然朋友之间借钱是常事,但我总感觉张强是被我算计了。很快我就收到了张强的短信回复:请于明天上午查收。看完短信后,心里轻松了很多,然后我窝在沙发里休息了将近半个小时。
在宋泽还没下班回来之前的这个空隙里,我从露天广场旁边的川菜馆打包了四个馒头两个菜作为晚饭,并且顺路带回了两瓶啤酒,仅有的三十多块钱几乎全部用光。
下班回来后的宋泽给我焕然一新的感觉,完全没有了前几天偶尔会流露出的那种失魂落魄。眼神依旧凌厉,做任何事情的动作都会透出几分干脆利落,帅气的宋泽又回来了。
晚饭的时间里宋泽念念不忘那五百块钱的事情,这次我们两个没有争执,介于目前大家都没太多的钱,又要度过眼前这段困难时期,所以两个人要不分你我。我们把身上所有的钱都集中在一起(当然包括明天张强借给我的那五百块钱在内),又规定了每人每天的花费的最高额度,特殊情况除外。这种状态要维持到两个人都开工资的那天方可解除。
后来我们谈到了宋泽的这份工作,底薪只有一千五百块钱,因为属于销售,所以有提成可拿。
“我争取每个月能挣到三千,如果这样的话,春节之前我就能攒够下一些钱,”宋泽的眼睛里都是自信,我肯定的点了点头以示鼓励,宋泽接着说:“那样的话我就能离开这里去往长沙了,我知道那里有个民间中医收徒弟的,号脉诊断真的是一绝,正骨的技术也是全国有名,我准备在长沙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宋泽说到那个民间中医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都是敬佩。
第二天早晨七点的时候,宋泽便离开去上班了。与此同时我也没有赖在床上,为了找工作我特意穿上了一身西服,上次穿西服的时候还是在校园招聘的那天,回忆起那天的应聘结果确实很糟糕,不,我应该诚实点,那天根本就没有结果。
宋泽提起的那个人才市场在东营的西城,处在一栋楼的二层。很多公司招聘的岗位都是销售类的,有卖保险的,卖软件的,卖电器的,我也见过有卖建材的。行政类和技术类的工作不多,在我印象中这里不会超过三家公司招聘行政和技术岗。最热闹的是一家KTV在招聘,搞的就像促销活动似的。我总共和八家公司的招聘代表进行了面谈,并且留下了自己的简历,他们给我的回复都差不多,最迟第二天下班前给通知。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才从人才市场出来。我在附近找到了一台ATM机,查询了银行卡的余额,五百块零三毛,多了五百块钱,张强借给我的钱到账了。我将五百块钱全部取了出来,花了五块钱买了一包烟。
我回到东辛一矿家属区外面的那个露天广场解决了午餐,吃了一份炒饼,之后的整个下午我都在住所里老老实实的等待着通知面试的电话,即便是去卫生间的时候都要随身携带手机,生怕由于不能及时接听用人公司的电话给他们造成不好的印象。
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心想总算是有公司觉得我符合要求。这是我第一次接这种电话,绝对不能有任何松懈,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抖擞了一下精神,笔直的坐在沙发上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哪里?”说完后我觉得表现不错,语气不卑不亢,谈吐清晰。
“路尧,是我,张强。”那边比较兴奋。
“新的手机号吗?”
“是啊,我到北京了,这是我的新号。钱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很快嘛,都已经到北京了。”
“还有更让你吃惊的呢,我的工作都定了。”听得出电话那头的张强很开心。
“简直神速啊,顺利的超乎想象。什么工作?”
“在海淀区苏州街那边,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维。”
“什么是运维?”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主要和硬件打交道。”
“工资呢?”
“一个月六千,怎么样,还不错吧,这已经完全出乎我意料了。”
“你住哪里?解决了住处了吗?”
“西局,一个高中同学帮我找好了住处。你回北京了吗?我一会找你去?”
“没有,我在东营呢。我在这找工作呢,现在正等着火星金融财团地球分公司东营办事处的电话邀请呢。”我开玩笑的说着。
电话那边随即传来了张强的沉默,几秒钟内谁也未曾说话,为了不让张强过于扫兴,我接着说:“你一定要等我回去,咱得一起把北京逛遍了,古城、公主坟、南礼士路、王府井……”
“一言为定,北京确实很大,至少要两天才能逛完你说的那几个地方吧?”
“用不了两天,顶多几十分钟,咱从苹果园乘坐地铁1号线,剩下的就是等着语音提示,下一站古城,下一站公主坟,下一站南礼士路,下一站王府井,每到一处你都可以通过车窗向外看看,一遍看不够我请你看第二遍,反正地铁票是两块钱一张,只要你不出来,在里面坐一天都行,这才是两块钱你买不来吃亏,也买不来上当。”
我把电话那边的张强逗笑了。我心想留在东营的实事真相是为了告诉那个日本滋贺县的女孩郝泰死了,如果说出来真相,感情细腻的张强肯定会在电话那边哭出眼泪。
这个下午我只接到了张强打给我的这个电话。此外的时间里一切正常,手机一直是静悄悄的,没有接到任何公司的邀请电话。我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公司所说的最迟第二天给回复。
第二天上午,我一直懒在的床上不起,将近九点的时候手机响了,这次没错,我接到了人生之中第一个面试电话,是那个把招聘会搞的像促销活动一样的KTV打来的电话,他们邀我在这个上午十点面试。挂掉电话后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为了不迟到,我还特意打车前往了那家KTV,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面试地点是在那家KTV的二层,到了二层后我被这个场面惊到了,在我前面大概有几十人在等待面试。十点的时候面试官准时露面,他在我们面前演讲了大约十分钟,那些讲话很激励人,我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充满斗志。剩下的时间就是正式筛选,第一轮的筛选是男的每人做五十个俯卧撑。面试官站在所有男的面前计数,所有男的都趴在地上等着面试官发出指令,结果这小子每喊一个数之后都要间隔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再喊下一个数。现场每个人都费力的撑着身体,像我这样身体素质不是很强悍的人撑不过十几个就会趴下。我自己选择被淘汰。
离开那个KTV之后我傻傻的等了一天,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给我打过电话。那天晚上我很失落,即便是不符合条件落选了,至少给个回复吧,说好的回复都去哪了呢?小孩子都懂的说到做到的,他们却做不到,怪不得大人们都说社会很复杂。我把简历投给了八家公司,唯一得到的邀请是KTV的健美海选,想到这里我都苦笑。
我仅仅失落了一天,工作的事情就搞定了。是在露天广场吃饭的时候遇到了老冯,永远笑呵呵的老冯。老冯是我们经常光顾的那家网吧的主管,因为我和郝泰经常去那里玩,所以彼此之间很熟。老冯也是高我三届的师兄,因为没有通过英语四级,所以不能毕业。同学们纷纷离开了东营,而他却选择在这家网吧里当起了网管。他听说我的工作还没着落,就举荐我去那家网吧做网管。尽管这份工作在众多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但面对从天而降的机会,我心怀感激的接受了这份工作。工资不高,每个月一千六百块钱。
我想在东营是不可能飞黄腾达了,转念又一想也无所谓,只要能处理好郝泰和樱井爱佳的事情就可以了,原本家里人就没有要求过我必须有出息。至于挥霍奶奶给我的那一万块钱带来的亏欠,回北京工作后再弥补吧。
做了两天网管之后,我发现这份工作并不是那么无聊和无趣,工作内容我完全可以应付。最常见的事情就是更换出现故障的键盘、鼠标、摄像头等硬件,还有帮客人订餐、买烟买水。网吧里的客人也很有意思,那是之前我作为客人光顾网吧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大家常做的事情无非是玩游戏,看视频,聊天。还有少数比较特殊,有唱歌的,有炒股的,每到深更半夜的时候也有几个浏览****的。
我最喜欢的是夜班,每到后半夜也就没有太多事情要做,因为很多通宵上网的人也困了。这个时候我往往倾向于坐在二层大厅里的一个靠窗的角落里,打开一台电脑,然后看个电影,或者和通宵上网的同学聊聊天,偶尔也会和网上的小女孩逗逗闷子,极为疲倦的时候我会靠在椅子上抽支烟,然后把烟吐向窗外。
第一次值夜班的后半夜,无事可做的时候我打开了一台电脑。我看到了很多同学在QQ群里的留言,工作的事情让几家欢喜几家愁,我只是默默的看着,一言不发。后来有个很狂傲的家伙在群里各种炫耀,后半夜里炫耀他的美国签证,扬言他要去美国深造了,长远计划是移民美国,而班里的很多同学都还没有见过护照。上学的时候这家伙就从来没有和我们靠近过,有次我独自一人在宿舍里翻看郝泰空间里的加密相册,正好翻到了一辆玛莎拉蒂的照片,照片里的敞篷车是属于郝泰的妹妹,郝泰坐在车头上的姿势很帅气。正当我聚精会神盯着照片的时候,那个很狂傲的家伙走了进来并看到了这一幕,他来到我面前告诉我这是玛莎拉蒂,产自意大利的名贵跑车,是他终生的奋斗目标,并且告诉我他已经有了一辆大黄蜂,当他认出照片里的帅哥是郝泰的那一瞬间,我能看出他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然后不屑的说照片里的车是过时的老款。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无可救药的人也能获得美国签证,不过话说回来,我真得谢谢那个签证官的仁慈,最好这家伙一切顺利,移民后就别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向群里发送了一条留言:真为你感到高兴,愿上帝保佑你。
随后这家伙以极快的速度回复了一句:想一想上帝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磨难,大家要相信眼前的困难是一种历练,加油!
很快就有人不合时宜的补上了一句:是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吧?
每次夜班的最后阶段,也就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要振奋起精神来了,要打扫卫生的。桌子上的果皮杂物,烟头等垃圾都要收到垃圾桶里,也要把地上的杂物清扫干净。偶尔我还会从一层的包间里扫出避孕套,每当这个时候我会尽快把夹杂着避孕套的垃圾统统倒进垃圾袋里,避免被前台值夜班的女孩看到,否则都会很尴尬,这可不是我想遇到的场景。
每三天进行一次白班和夜班的交替,每周休息一天,每两天查看一下住所楼下的那个信箱。在这样的生活节奏里时间来到了二零零七年八月一日,这天是我和宋泽发工资的时间,因为两个人都没有上满全勤,所以宋泽只拿到了一千四百多块钱,我只拿了七百多块钱,两个人加在一起还超不过张强半个月的薪水。虽然工资不高,甚至可以说少的可怜,但终究还是值得庆祝的,因为这是我和宋泽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工资。
这个发薪日的整个白天都在下雨,下班后走出网吧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侵袭,冻得我缩着身子发抖。我把手深深的插到牛仔裤的兜里,两只胳膊用力的夹在身子两侧走在路上。
我和宋泽特意去露天广场旁边的老粮店吃了一顿属于我们的庆祝晚餐,以庆祝人生中的第一个发薪日。宋泽很开心,因为他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虽然我没什么梦想,但是我知道离收到樱井爱佳的来信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回到住所后我们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着电视节目里介绍着“机遇号”火星车多舛的命运,“机遇号”已经在火星上遭遇了持续很久的沙尘暴,由于阳光不足导致“机遇号”不能获得足够的电能。
“机遇号不会倒下的。”宋泽轻描淡写的说着,眼神里都是自信,在他看来电视里主持人说的就是杞人忧天。
“如果长时间处在没有足够光照的条件下,机遇号就只能消耗原有的能量,我觉得够呛,毕竟人类的科技水平还是有限。”我确实很为“机遇号”的前景感到担忧,但从没有幸灾乐祸。
“不会的,你放心就是了。”说完后宋泽向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NASA都没你这么足的自信。”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在两千多年前老子就总结出来了,这是真理,NASA未必懂这些。”
我想了许久,终还是没有想明白“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意思。
不过我确实有点受不了今天的阴冷天气,特意去卧室的衣柜里翻出一床被子,然后盖着被子蜷缩在沙发的一角里继续关注着“机遇号”的命运。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多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亮,但是有点理直气壮。
“我打赌是收水电燃气费的,因为白天没人在,所以只能晚上来收。”说完后我把烟掐灭扔进了烟灰缸里,站起身去开门。
宋泽听我这么一讲,笑着说:“真会挑时间,赶在这个发工资的日子里。”
我打开门后有点小小的惊讶,眼前的一切完全颠覆了固守在我脑子里已久的概念,那就是物业收费人员都是叔叔或者阿姨级别。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短发女孩,身子不高瘦瘦的,有着很精致的面孔,穿着灰色的七分裤和浅绿色的小褂,黑色的头发柔顺清晰,就像是芭比娃娃一样。她站在门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行李箱,我想行李箱里面肯定是每家每户的水电燃气缴费信息。我微微一笑,很有礼貌的说:“您是来收电费的吧?”
她把头一歪略显失望的对着我眨了眨眼睛,这举动更让我根本摸不着头脑,我不由自主的抓了抓脑后的头发。
她不解的问:“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既然这么说,那么显然我们之前见过彼此。我用力的检索着与这个女孩有关的信息,似乎是有过印象,可脑子里终究没任何关于这个女孩的明确信息。我依旧抓着脑后的头发发愣。
她见我这幅神态,有点失望的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她就嘿嘿一笑,歪着身子从我和房门之间的空隙里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指向里面指了指,问:“不和你绕弯子了,宋泽在吗?”
“原来是找宋泽的,我以为是物业的人来收电费呢,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尴尬了,”随后我指了指客厅的方向说:“在里面呢,你刚才确实把我说蒙了。”我仍然没有确切的想起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谁。
“你记性也真够差的。”说完后她指了指我和房门之间的那个狭小缝隙,示意我让开,看她的样子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进去。
我赶紧侧了侧身子让出足够的空间,以便让这个女孩进去。当她从我面前擦身而过的时候,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犹豫,不过这个女孩越看越眼熟。
我任凭房门敞开着,跟在女孩身后走向客厅。我心里一直不断的想着这个女孩是谁,感觉答案始终是远近飘忽不定的样子,我用力回想着在操场上给足球队加油的学妹们的样子。
女孩笑嘻嘻的站在宋泽面前,她越想表现正常,反而越笑的不自然。宋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接过女孩手里的雨伞和行李箱。宋泽站在女孩面前一度显得很局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女孩只是把双手放在背后交叉在一起,羞答答的低着头,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鹿。宋泽干脆把女孩搂在怀里,然后把女孩的一只手温柔的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我识趣的说:“我回避。”在我还没有转身离开的时候,宋泽说:“不用。”然后便拉着女孩走向他的卧室走去,女孩略显害羞的低着头在宋泽后面,只留下我和那个白色的行李箱在客厅。透过门缝我看到他们两个紧挨着坐在床上低声私语,就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这个女孩是谁,她就是那天夜里宋泽相中的女孩,唯一的变化是把黄色的头发染回了黑色。这个女孩是认识我的,所以她刚才见到我后没有显出什么生疏。我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很明显这对男女相爱了,可是关于这个女孩的一切,宋泽并没有和我多说过一个字。
我把敞开的房门关闭后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仔细的盯着女孩的行李箱,行李箱的正面贴着一个HelloKitty手拿小熊的贴纸。贴纸有一掌大,HelloKitty的颜色和粘贴的位置恰到好处,足以让这个行李箱显得可爱至极,那个女孩也是可爱至极,真实完美的搭配。
我手里的烟抽到一半的时候,电视里的节目主持人说出了“下期再见”,这时我才把视线从行李箱转移到电视屏幕,随后节目制作信息和赞助商信息飞快的在屏幕上滚动着,除了背景的火星图片之外根本看不清一个字。
宋泽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那个女孩没有并跟出来,宋泽轻轻的关上卧室的门后坐到我的身边。很显然宋泽的情绪比较亢奋,他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前方,不断的眨着眼睛,我知道他肯定正在激烈的思考着。我伸手递给宋泽一支烟,往常宋泽肯定把烟拿在手里点燃,可是这次宋泽轻轻的摆了摆手,拒绝了。
“你俩没事吧?”我居然这样问,这明摆着有事,而且是好事。
宋泽没有丝毫犹豫便脱口而出:“栾绕怀孕了,我要娶她。”
我第一反应是很惊讶,不过宋泽的这句话让我非常佩服,我不由得向宋泽竖起来大拇指,佩服宋泽不愧为是草原里走出来的汉子,敢爱敢当,比起学校里那些骗女孩出去开房的人靠得住。同时我也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做栾绕,虽然名字有点怪,不过蛮好记的。我绝不怀疑栾绕怀孕是假的,更不怀疑栾绕怀的是宋泽的孩子。
“哇塞,宋泽,你真行啊,这么可爱的女孩被你俘获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晚上她说她喜欢我,我说我也喜欢她,我说你要是怀孕了就来找我,我娶你。”
“她要是没怀孕呢?”
“那我就去找她。”
“你知道栾绕究竟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
“她知道你的情况吗?你刚刚退学,除了一张吃饭的嘴,要什么没什么。”
“不知道。”
“她愿意嫁给你吗?”我很镇定的问着宋泽。
宋泽深呼吸了一口气,抱着胳膊肯定的说:“我从来不怀疑她,她肯定愿意和我在一起。”
“好吧,那么我问你,你要娶栾绕是在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吗?”宋泽肯定知道我的潜台词,栾绕之前只不过是个靠出卖自己为生的女孩。
“理智?”宋泽冷笑了一下,然后陷于凝想。我呼出一口烟,隔着烟雾看着宋泽凝想的样子,他靠在沙发上,双手抱头,就像在凝望空旷的田野。我有些后悔这样问宋泽,这样问更像是对整件事充满质疑。
宋泽稍有不屑的笑了笑,说:“有时候理智并不等于清醒。我知道我这辈子不是用来遗憾的。”
我对宋泽没有了任何顾虑。对,理智并不等于清醒,做到理智很容易,可是做到清醒却很难。
“那我去问问人家女孩愿不愿意。”
我起身走到宋泽的卧室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对着里面喊:“里面的女孩听着,现有穷小子一枚,没学历,没背景,没钱,前途未卜,他想要娶你为妻,他愿意终生守护你的左右,愿意为了你们的幸福披荆斩棘,你愿意嫁给她吗?”
很快卧室里面传来了回应:“宋泽,你别听他的,你没有那么差!”语气中尽是愤愤不平。
我摊开双手,表现出一副自讨没趣的样子看着宋泽,宋泽坐在那里忍俊不笑。这时候栾绕打开门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腼腆的看了我一眼后径直的向宋泽走去。栾绕乖巧的坐在宋泽旁边,满含深情的看着宋泽,宋泽把自己食指上的那一枚戒指摘下,然后轻轻的把那枚藏银戒指戴在栾绕的无名指上,宽松的戒指使得栾绕的手显得更小。栾绕对着宋泽肯定的点了点头,红着眼睛把头贴到宋泽的怀里,一言不发,两人一生的幸福就这样托付给了彼此。爱情从不会因为我们的卑微而显得渺小。
这个夜里,我和宋泽对换了卧室。相比起我来,宋泽和栾绕更适合住在这间面积更大的主卧,这里朝阳而且有个面积很大的阳台,床和衣柜也比次卧的要大很多。期间我和宋泽坚持让栾绕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不让栾绕插手,栾绕不肯,拿着东西蹦来跳去的,确实像只小鹿。我们手忙脚乱的整理完卧室之后完全没有睡意,宋泽和栾饶挤在沙发的一角里盖着我之前拿出的那床被子,栾绕满脸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时不时的用手轻轻的摸一摸自己的肚子。我披着毯子坐在沙发前的那块地毯上。
我们三个敞开心扉的聊了很多,在聊天的过程中我们对栾绕的过去有了更多的了解。栾绕生育一九八八年,今年才十九岁。在她上小学时候,她的母亲因为受不了家庭暴力选择离婚。父亲强行留下她和姐姐的抚养权,并在所有亲戚面前诋毁她的母亲,她的亲生母亲再婚生育后再也没有和这姐俩有过任何联系。再后来他的父亲外出打工就很少回家了,剩下姐俩和奶奶相依为命。在栾绕上初中的时候,姐姐栾娅去了深圳打工。奶奶去世之后,栾绕和同学一起外出打工,打工的几年里曾经被骗过半年没有拿到任何工资,甚至连买卫生巾的钱都没有,最后被初中同学拉下水做了这行。栾绕没有任何保留的讲着过去,宋泽一直紧紧把栾绕搂在怀里。
为了让话题变得轻松,我们聊起了小时候做过的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我讲述小时候在胡同里是如何用弹弓打邻居家的烟囱,宋泽则是偷着去把别人家的羊圈门打开,虽然调皮捣蛋的方式不一样,但是结果都一样,那就是回到家里挨揍。
当我和宋泽回味无穷的时候,栾绕绘声绘色的说出了她过去是如何调皮的。栾绕在小学作文里用了很夸张的超现实写法,描述家里是多么的穷,吃不饱饭,经常和姐姐一起熬夜做零活挣钱,完成不了规定的零活就会挨打,作文里有些字不会写就用拼音标注,没想到这一篇杜撰的饱含情感和诉说的作文震撼了全校,学校还发起了募捐活动。有捐钱的,捐零食的,还有捐橡皮铅笔的,她把同学募捐的那些东西放在自己的书包里,然后在台上向大家鞠躬说谢谢。后来栾绕的父亲被老师叫到了学校里进行说服教育,这一下就穿帮了。不过他的父亲再混蛋也舍不得打她,而且也没有在老师面前揭穿那篇作文是假的。栾绕也曾经向偷看她洗澡的男孩头上泼油漆,那个男孩的家长找上门来大闹一场。
很显然宋泽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笑的前仰后合。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可爱的栾绕,只能感慨女大十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