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郝爽买好果汁和爆米花回到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整个电影院黑漆漆的一片,借着银屏上传来的微弱亮光,郝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景新绿,他还没顾得上坐下就连忙把手里的爆米花和果汁递了过去,“谢谢你,好哥哥。”景新绿甜甜地说。
“电影都开始了,前面的人怎么还不坐下,我是看电影还是看你?”后排传来了抱怨声。郝爽赶忙搬下座椅,猫着腰坐了下去。
“你怎么给我买的是果汁呀?”景新绿有些不高兴。
“你不是一直喜欢喝果汁吗?”郝爽一脸的疑惑。
“你不知道吗,看电影吃爆米花要搭配可乐,这都是电影文化的一部分。”景新绿不依不饶。
“哦,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郝爽连忙赔不是,“我这就去买。”
“算了,电影都开始了,你来来回回进出,别人又会抱怨的。”景新绿嘟着嘴,“一会儿电影完了看你的表现,要不然我不会原谅你。”郝爽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赶忙坐直身子向银屏上望去:
青山绿水间,一群白衣的莘莘学子正在抚琴上课,老师批评梁山伯弹琴有形无神,全无神韵,敏而好学的梁山伯向老师请教自己到底缺乏什么,老师告诉他缺情……郝爽听后嗤之以鼻,说实话对于爱情电影,郝爽没有一丁点儿兴趣,今天要不是景新绿让他陪着来看,他根本不会跨进电影院。
旁边的景新绿显然是被电影中精彩的情节吸引住了,她的嘴张得大大的,停在半空中的手里抓满了爆米花,“好哥哥,快看,快看,男女主角终于见面了,那四目交汇的一刹那,两个人会心一笑,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景新绿使劲地摇着郝爽的胳膊,手里的爆米花四散飞去,“多美的惊鸿一瞥。”
“新绿,小点儿声,别人都看着你呢。”郝爽提醒着情绪激动的景新绿,“赶紧坐好。”
“哦。”景新绿扮了一个鬼脸,放开郝爽的胳膊,安静地坐直了身子。
随着剧情的深入,银屏上的祝英台越来越走进了郝爽的内心:文库邂逅时刁蛮任性的乱丢书卷;晨读敲钟时懵懂呆萌的搞怪表情;孤灯画蝶时天真烂漫的女儿性情;置水分床时急中生智的灵机一动;学业考试时抓耳挠腮的坐立不安;挑灯苦读时别具一格的考前恶补;毁琴受罚时惹人爱怜的委屈眼泪;蹴鞠比赛时阳光灿烂的动人笑容;夜雨煮药时小心翼翼的满心欢喜;中秋描唇时望穿秋水的脉脉嘱咐;弹琴相送时心急如焚的无助啜泣……郝爽觉得祝英台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像极了身边的景新绿,那清水出芙蓉的自然,天然去雕饰的纯粹。
“好哥哥,你怎么了?”景新绿的手在郝爽眼前不停地上下摇摆着,“你怎么不看电影,一直盯着我看呀?”在银屏忽明忽暗光线的映照下,景新绿扑闪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歪着头,一脸的笑意。
郝爽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走神,那电影里的祝英台和身边的景新绿早已不知不觉在自己心中合二为一。“没……没什么,就是忽然间想看看你。”郝爽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新绿,我出去给你买瓶可乐吧。”
买好可乐之后,郝爽并没有立即回去,他从兜里掏出一根金卡延安笨拙地夹在手指间吸了起来。在荆明的怂恿之下,宿舍中的霍朗、萧勇、姚远和郝爽都尝试着开始抽烟。远处,宝塔被西斜的太阳染上一抹橘黄,河对岸大片的楼房已经沉浸在凤凰山的阴影中;近处,满眼都是汹涌的人群和车流,千奇百怪的噪音听起来象洪水一般喧嚣……烟只抽了少半支,郝爽就觉得头有些发昏,按照荆明的经验,这属于抽烟的菜鸟阶段,还要好好历练。郝爽随手把大半截烟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走回了电影院。
景新绿没有了刚才活泼灵动的欢快劲儿,此时的她双手环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像只受伤的小鹿蜷缩在椅子上。“新绿,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郝爽把可乐在景新绿的眼前晃了晃,“来,你要的可乐我给你买回来了,赶紧喝上一口。”
如果是以往,景新绿一定会蹦跳着扑过来,满脸的笑意,满嘴的好哥哥,但是这次她没有任何动作,依旧一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新绿,你怎么了?”郝爽连忙蹲下来,用手摸了摸景新绿的额头,“不烧呀。”郝爽自言自语地说。
“好哥哥,祝英台父母要把她嫁给别人了。”蜷缩在椅子上的景新绿拖着哭腔说。郝爽轻轻地拍了拍景新绿的后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转过头向银屏看去:
此时此刻,梁山伯和祝英台端坐在楼台上,相顾无言,唯有长凝望,自思量,该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那么爱搞怪的少年,只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曾经的那些逍遥快活事,如今再做起来,心碎了无痕。试嫁衣时祝英台的心猿意马、望眼欲穿,梁山伯的善解人意、不离不弃……身边的啜泣声明显地高了起来,郝爽侧过身伸出胳膊把景新绿轻轻揽入怀中,“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郝爽脑海里突然间清晰地迸出柳永《雨霖铃》这首词来。
隔着窗,祝英台仿佛看到昔日那个坐在高墙上的少女,正开心地眺望着远方,眺望着她本该磅礴无量的人生。高高立起的板子隔绝了她最后一丝幻想,所有的一切慢慢没入一片黑暗……书案前,梁山伯千言万语,提笔无从,唯有苦思量;旧时相伴,音容笑貌,化作泪千行;欢歌笑言,耳鬓厮磨,今起两相忘……郝爽从兜里掏出手帕为景新绿擦起眼泪,无奈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越擦越多,怀中的景新绿早已哭出了声,忽然间郝爽觉得自己的眼窝有些潮湿。
祝英台如飞蛾扑火般从花轿上滚落下来,奔跑中扔掉凤冠,脱掉霞帔,一身白衣素缟;墓碑前咬破手指,并排写下姓名;滂沱大雨洗尽铅华,山崩地裂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唯有两只蝴蝶翩跹起舞……
无言到面前
与君分杯水
清中有浓意
流出心底醉
不论冤或缘
莫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
今世前世
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
音乐响起时,景新绿已经哭得没有了声音,郝爽胸前的衣服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他不由地把怀中的景新绿抱紧了许多,两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走出电影院时,外面已经全黑了。夜幕下的城市看起来比昼间更为壮丽,辉煌的灯火勾勒出五光十色的景象,令人眩目。街道上充斥着谢霆锋的《谢谢你的爱1999》,郝爽扶着景新绿,倏忽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