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们——
朝气蓬勃
我们——
无往不胜
我们——
绚丽的青春
火热的情感
我们——
茁壮的身躯
殷切的心愿
……
只为你
那个点燃青春使命的日子
那个激发青春责任的岁月
站在话筒前的封逸自信地领诵着,他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博得了台下阵阵的掌声。对于这次五四青年节诗歌朗诵会,封逸准备得非常充分,诗歌中那些地方低沉,那些地方高亢,那些地方轻缓,那些地方激扬,他都逐一进行了标识。为了保证自己以最好的状态登台,他一个人偷偷地反复练了许多次,他甚至利用今天朗诵会开始前的间隙,专门在校门口的发廊理了头发,喷了发胶,只为了自己的光彩,只为了今天的绚烂。
“普通二班最后得分9.89分,音乐一班最后得分9.91分,幼师二班最后得分9.92分……普通一班最后得分9.95分。”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宣读着最后的得分,“下面请普通一班代表上台领奖。”封逸昂首挺胸,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上主席台,从容地从校领导手中接过了奖状,“可爱的老班,可爱的同学们,我们赢了,我们胜利了。”封逸站在主席台中央兴奋地冲台下挥了挥拳头,全班沸腾了,女生们相互拥抱在一起,蹦着,跳着;男生们仿佛吃了兴奋剂,歇斯底里地大声喊着……萧勇从欣喜若狂的人群中蹦了出来,一个箭步跨上凳子,用手捏住嘴唇,吹起了口哨,嗨高了的他自顾自摇头晃脑地蹦着,忽然他觉得衣角被人狠狠地拽了一下,低头一看是荆明,他白了荆明一眼,大声叫道:“起开,别影响咱家庆祝的心情……”
“小子,往那边看——”顺着荆明手指的方向,萧勇发现老班的眼睛里射来一股寒气逼人的冷光,他顿时像霜打的茄子,抱着头窜下凳子,乖乖地坐了下来。
走下台的封逸,立即被一群女同学给围住了,大家争相传看着奖状,封逸穿梭在女生群中,眉飞色舞地和大家讨论着,引来周围一股又一股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请同学们静一静,下面颁发最佳诗歌创作奖。”为了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本次学校要求各班的朗诵诗歌必须是自主创作,班上的这个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姚远的头上。为此,姚远在图书馆和阅览室整整泡了三天,他不敢奢望自己得奖,但他觉得要对得起老班和同学们的信任。此刻,看着大家兴奋的表情,姚远坐在凳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不辱使命!”他暗自里想。
“姚远,姚远,还傻愣着干什么……”坐在旁边的白杨使劲地推了推姚远,“你获得了最佳诗歌创作奖,赶紧上台领奖。”
“啊——”姚远一下子懵了,巨大的喜悦瞬间涌满了全身,他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快——快——,还磨蹭什么。”萧勇冲过来一把从凳子上拉起姚远,“大文豪,你再不上去,我就替你上去了……”
话音未落,霍朗一把打开萧勇的手,“瞎搅合什么,那里热闹那有你,去,去,呆在一边凉快去。”
“好你小子,竟敢……”萧勇刚准备向霍朗发起冲锋,忽然觉得两条胳膊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郝爽、荆明笑眯眯地看着他,“霍朗,给这小子点儿颜色看看。”荆明向霍朗打招呼。
“老大,老大,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萧勇连忙告饶。
“你不敢了,现在不敢了,早晚了……”四人霎时搅在了一起。
“请普通一班诗歌创作者上台领奖。”主持人又一次催促着。
姚远站了起来,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径直向主席台走去。在一股淡淡芦荟清香的萦绕中,主持人笑靥如花,“是她,就是她……”那个校广播室的女神,那个自己经常在阅览室碰到的女神,姚远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大脑一片空白,耳朵一片轰鸣……
“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每天下午学校的广播都按时响起,播音员那犹如天籁般的声音深深地吸引住了姚远。他总是早早吃过晚饭,一个人坐在中院的树荫下,静静地听着广播,每天这个时候,对于姚远来说就是一种享受:花园中各色的月季异常绚烂,阳光穿过松枝在砖铺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姚远微仰着头,嗅着淡淡的花香,沐浴着柔和的阳光,听着熟悉的语调,他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熨帖,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溢满心田。
随着聆听次数的增多,姚远渐渐了解了朦胧诗派,神交了舒婷、顾城、北岛、江河、海子、杨炼,背熟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或许召唤一声,最嘹亮恰恰是寂静”……
渐渐的,姚远更想见一见那个坐在话筒前有着天籁般嗓音的主人,这个念头就像溅落在草垛中的火星,完全超出了姚远的控制。它像一个魔鬼在引诱着他,折磨着他——每天每晚,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但姚远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怕看到庐山真面目,他怕天籁般的声音不属于天使般的面容。见或是不见,两个犹如冰与火般的念头在姚远的头脑中盘旋着,激战着,摧毁着他的意志,折磨着他的神经……无数次的坚决,又被无数次的更为坚决给否定了。沉思中的姚远有时会被自己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带到广播室门口,但每次发觉后,又会狂奔而去。姚远不止一次在自己的脑海中勾勒那美丽的倩影:或是冷艳,或是热情,或是高挑,或是丰润……
姚远觉得自己要走火入魔了,对于广播上发出的任何声音都异常敏感。他知道星期一早上一定会放革命歌曲大串烧,每次当“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哟咳罗咳,挖野菜那个也当粮罗咳罗咳,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罗咳罗咳,咳餐餐味道香味道香咳罗咳”唱起时,马上就要升国旗了;他知道当萨克斯名曲《回家》奏起时,午饭时间到了,赶紧拿饭盒抢着排队买杂酱面;他知道……他知道了广播室一切的流程和规矩,但他就是不知道那里的主人,那个拥有天籁之声的主人。
姚远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女神的情景,没有一丝先兆,没有一丝准备,基石文学社成立大会上,“下面请副社长、校广播室主播,九五级幼师班……”就这么一句简单话,她就活脱脱地站在眼前。
姚远仿佛瞬间就被击穿,那些《三言两拍》中关于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那些关于爱慕的一切憧憬和幻想,都如排山倒海般涌现在眼前,变得那么鲜活,那么美观,他有一种“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欣喜,有一种“众里寻她千百度”的痴狂,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有一种触电般颤栗……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姚远猛地一下清醒了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呆呆地站在主席台边上,傻傻地望着主持人。
“恭喜你!”主持人依旧一身芦荟清香,依旧笑靥如花,“请到那边领奖。”刹那间一股灼热满脸散开,姚远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大脑一片空白,耳朵一片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