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要脸。”突然,只听台下一声怒嗔,一个倩影早已落在擂台之上,手中不知拿的是何物,只是随意比划了几下,就把何安娣的长剑隔开,又顺势一带,竟把何安娣手中长剑击飞有一丈之高。众人这才为子叔柔捏了一把冷汗,纷纷看向那突如其来的人。
只见她眉目如画,容貌俏丽,唇红若朱,齿白似银,约摸十六七岁;束一簇长发如吊兰垂柳,发髻上横插一大一小两根发钗,小的那根乌黑发亮,末端翡翠做的梅花点缀,普通大小;大的那根,不知是何材质,呈半透明状,晶莹剔透,大拇指粗细,模样有点像是一把匕首。
她一袭粉白相间的衣裙,细腰上束一块黑色腰封,两侧用红黄扎染封边,一条灰色腰带系在当中,完美地把她娇小的身体衬托了出来。袖长遮不住一双素手如初生春笋般娇嫩,玉指纤纤;一条白色丝绸长裤,小腿处灰丝缠绕;脚踏一双白底黑面履,真个俏衣配佳人。定眼一看,原来她手中拿着的,竟然是一条一臂长短,一指粗细的木棍,前端已抵在何安娣喉咙处。
“你这小妞,模样长得倒是挺俊,心肠却为何如此歹毒?戏弄你一下,你就心生杀意?难道一剑眉门下都是像你这般心胸狭隘之人吗?”那少女嗔声问道。声音像是微风抚动风铃时发出的声响一般,清脆悦耳。何安娣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俏脸通红。
“哪来的野丫头,敢在此撒野?”原本此女子及时阻止自己的爱徒闯下弥天大祸,洛霜本该感激,但见她击飞爱徒的宝剑,又拿一条木棍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自己的爱徒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把整个一剑眉都骂了,如果不做点什么,让世人如何看待她一剑眉?她这个做掌门的又颜面何存?于是,她一声呵斥,随即一跃而起,顺手接住正在往下掉落的‘紫菱’,一运功,已然来到两人中间。她举手屈指往木棍上一弹,‘扑’地一声脆响,木棍顿时应声而断。随即,她又转手一掌,一招‘拂衣手’轻轻拍打在那少女衣服上。
只见那少女的衣服像是被微风吹过一样飘动了一下。那少女只觉一股热气逼将而来,像是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一时竟站不稳脚,倒退了好几步。少女眼看这位是高人,自知不是其对手,下意识地扫了她一眼。
只见她身穿一件黑色长袍,盘着头发,年若四十来岁(修道之人,实际年龄通常都要比目测年龄要大),风韵犹存,满脸的不可一世。见她这般模样,那少女也不胆怯,轻启朱唇嗔声问道:“你个老妈子,是什么人?我不曾犯你,你为何对本秦苏动手动脚的?”众人听那自称秦苏的少女叫洛霜老妈子,都忍不住掩嘴而笑,包括在场的其他四位掌门人。
洛霜方才使的那招‘拂衣手’只不过是虚招而已,并没有杀伤力,本意是想给那少女来个下马威,好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曾想,她不知好歹也就罢了,竟然还当众叫自己老妈子。想她洛霜乃一代宗师,平日里受人敬拜惯了,今日却被这无名丫头无视,而且口出狂言。无视她就等于无视一剑眉,让她如何忍受得了?本来看那少女有些面善,像是在何处见过,但此刻她哪里还管这些。
只听她低喝了一声:“目无尊长,该打。”说毕,身体一纵,已然来到那少女跟前,那少女还来不及躲闪,‘啪啪啪’地几声脆响,少女又倒退几步,早已被洛霜狠狠地扇了几耳光,白净的脸上瞬间泛起了红印,显得格外抢眼。
这几巴掌下去着实吃劲,疼得那少女眼泪直飙,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你个老贼婆,你竟然敢打我?我告诉我爹爹去,让他扒光你的衣服,游街示众,然后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切你的肉、砍你的骨头拿去喂狗。”
被她这么一骂,洛霜更似火上浇油,恨得咬牙切齿。想她一世清高孤傲,哪里听过有人敢这般辱骂自己?她勃然大怒,大喝了声:“小孽障,牙尖嘴利,吃我一掌。”话还没说完,只听‘呼’的一声风响,洛霜运足功力,一掌拍向那少女。
掌还没到,掌力已经压得那少女都快喘不过气来。如此强大的掌力,莫说是一个如此单薄的小女子,就算是一个高壮大汉也吃不消。
眼看那少女就要毙命于洛霜的掌下了。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个黑影从台下一跃而起,瞬间来到擂台上,挡在了那少女跟前。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洛霜的手掌重重地击在了一块木板之上。随即,只觉一股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洛霜不由暗吃了一惊。
但见那挡在少女前面的黑影,连同一块木板一同凌空飞起,撞在那少女身上,两人同时倒地。那人虽然倒地,但手中依然死死地抓着那块木板不放。只见他撑着木板,一骨碌爬了起来,还没站稳,一口鲜血喷口而出,再次跌倒在地上。那人又挣扎着爬地而起,然后盘膝而坐,把那块木板搭在大腿上,运气疗伤。
洛霜乃是当今剑尊,实力非同小可,这一掌没直接把他打死,而且还能站起来,也算是奇迹了。
带着惊讶,洛霜打量了一番那人。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眉毛略稀,眉骨微凸,头尖额窄,耳偏小略尖,鼻粗嘴大唇厚,一身粗麻布衣。让人好奇的是,他长着一头赤红色的头发。他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个挤到前面看热闹的孩童。看他样貌身段,也就七八岁年纪。但洛霜刚才和他接触之际,竟能感受到他内力深厚,甚至不在她之下,只不过不会运用罢了。让她更为吃惊的是,这孩童的内力,竟然正是她们一剑眉不外传的内功心法‘天罡正气术’。这‘天罡正气术’,是她一剑眉的上层内功心法,从不外传。而且入门就很难,一般弟子连入门都无法修炼。
现在看眼前这个孩童面貌奇特,素未谋面,但却修得一身纯正‘天罡正气术’。虽然修为很高,却又不得要领,传授之人像是不得已才把此术传授于他,但并没有告诉他要领所在,让他空有一身浑厚内力却无法使用,这让她着实想不通。
普天之下,修炼此术能达到如此境界之人,先祖不提,除去她已经去世的师尊白壬灵和几个闭关修炼的师伯之外,只有自己和师兄两人而已。何安娣修为虽然不低,但火候尚且欠缺,可以排除。莫非是师兄?但师兄早已退隐江湖几十年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如果真的是他,那……
想到此处,洛霜不由眼眶一热,两股清泉就要夺眶而出,她慌忙整理情绪,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的心情,转怒为悲,对着那孩童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前来接本尊的掌?”
那孩童依然打着坐运气疗伤,双目未曾睁开,听到洛霜问话,于是张口轻声回答:“晚辈赤金儿,阿不离族。方才并非有意冒犯前辈,但见前辈掌下力重,恐怕那姑娘承受不起,晚辈才斗胆冒失接掌,请前辈勿怪。”
听他这么一说,洛霜心里倒是有些心欢。这孩童倒也知趣,知道给自己台阶下,但听到他说自己是阿不离族人,一股厌恶之意油然而生,指了指那少女冷声问道:“阿不离?哼。那野丫头是你什么人?你肯这般舍命相救?”
在场的人一听到阿不离三个字,都开始议论纷纷,指手画脚。阿不离是个让世人都厌恶的民族,虽然已经解除了禁止他们入京的规定,但在京城里根本见不到他们的踪影。阿不离族人,在京城里,对于这些整天和学术打交道的人来说,算是罕见的生物了,他们不像街道上的平民,每年都可以看见前来进贡的阿不离族人。所以,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此时,那被一同撞倒的少女已经站了起来,她正在拍着身上的灰尘,听到洛霜又叫她野丫头,心里尤为不爽,嗔声说道:“什么野丫头?本姑娘叫秦苏,你个老……”话还没说完,看见洛霜对着自己一瞪眼,吃过亏的她吓得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撇撇嘴,不敢再出声。
“晚辈和这位姑娘素未谋面,非亲非故,只是出于好心,才舍命相救,正所谓:道不仁,不为道,术不义,难成器,苦学终无益。方才若不是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早已命丧黄泉,晚辈这厢有礼了。”赤金儿说着睁开了眼睛,随即站了起来,对着洛霜深深地鞠了一躬。用‘天罡正气术’调息了一会,他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洛霜听他话中带刺,冷哼一声问道:“哼,你是在指责本尊吗?”
赤金儿慌忙拱手说道:“晚辈不敢,前辈乃一代宗师,做事光明磊落。前辈之所以会对晚辈出手,自然是做晚辈的有不敬之处。前辈出手教训,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家师时常教导晚辈为人之道,晚辈常挂于心,才念出口,前辈勿怪。”
说话间,一队官兵隔开人群,舞刀弄枪地围了过来,带头的将领大喊道:“来啊,把上面闹事的人抓起来。”一声令下,几个官兵就要上台抓人。
“且慢。”洛霜手一抬,说道:“罢了,放他们走吧,也没闹出什么事来。”洛霜自知理亏,她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刚才只是在气头上而已,教训也教训过了,如果再跟一个孩童,一个少女过意不去,那真的有失颜面,有失大师风范了。再者,她还想在这自称赤金儿的孩童身上得到更多关于他‘天罡正气术’的来历呢。
洛霜在髙商虽无官职,但贵为剑尊的她,地位崇高,受万人敬仰,她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权威的。只见那将领向她拱拱手,答应了一声,手一挥,带着队伍离开了。
“前辈海涵,晚辈告辞。”赤金儿向洛霜作了一揖,转身对秦苏拱手说道:“姑娘,在下……”还没等赤金儿说完话,那自称秦苏的少女轻哼了一声,根本没有搭理他,身体一纵,如仙子下凡,衣衫飞舞,轻飘飘地跳下了擂台,扬长而去。
赤金儿见状,只好收回手,自讨没趣地捂着胸口,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那块木板,重新背在背上,步伐蹒跚地向台阶走去。和他一起来看热闹的老者和那些个衙役,此时挤过人群,来到擂台边把他扶住。
那老者神情紧张,满脸关怀地问道:“娃儿,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赤金儿付之一笑,说道:“爷爷,我没事,我们走吧。”说没事那是假的,刚才洛霜那一掌震得他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翻腾,如果他不是有‘天罡正气术’护体的话,早就被洛霜当场一掌击毙了。适才运功调息了一下,虽然脸色已经没那么苍白了,但依然还觉得胸口闷得慌,但为了不让老者担心,他不得不撒谎。一伙人簇拥着赤金儿离开了现场。
此时已是午时,赛事也暂停了,人们纷纷散去,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赤金儿等人回到客栈,休息了半天,第二天早上,收拾停当,架起马匹开始启程。
正行走间,忽然一把如风铃般动听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哎,前面的那个赤发小鬼,你给我站住。”众人听到声音,停下脚步,纷纷回头观看。只见一少女一身侠客装扮,背着手站在不远处。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在擂台上和洛霜发生口角的少女秦苏。
赤金儿看见是她,不由一愣,问道:“姑娘是在叫我吗?”秦苏踏着碎步,边走边说道:“普天之下,除了你,还有谁长赤发的?”说话间,秦苏已然来到赤金儿跟前。
说来也奇怪,昨天在擂台上,洛霜那几巴掌打得着实不轻,按理说,不过个一天两天,都难以消肿,从她离开擂台到现在,时隔不到一天的时间,却不知为何她脸上不但红肿全无,而且还恢复了原有的白嫩,仿佛那几巴掌不曾在她脸上打过一样。
“承蒙姑娘称赞,但在下不叫赤发小鬼,在下叫赤金儿。”赤金儿拱手微笑道。
秦苏一听,莞尔一笑,笑容如鲜花般绽放,尤是迷人。只听她说道:“你这小鬼,脸皮真够厚的,本秦苏明明就是在骂你,你却说我称赞你,忒愚,忒笨。”
赤金儿被她这么一骂,也不生气,依然带着微笑说道:“骂与不骂,看你的心态,你心态若好,别人对你恶言相向,你都会觉得是在对你的称赞;心态若不好,即使别人真的是在称赞你,你也会觉得别人是在暗骂你。世事无绝对,只要你……”
“停……本秦苏最讨厌的就是像你们这些一开口就满嘴道理的人了,和我爹爹一样无趣。本秦苏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要说说教,你跟我爹爹比,那可就差得远了。”还没等赤金儿说完,秦苏就满脸的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赤金儿答道:“那是自然,在下才疏学浅,怎么能跟前辈相提并论呢。”
秦苏打量了一下赤金儿,看他年纪不过七八岁大小,除了样貌奇特和一头赤发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听他说话却是文绉绉的,好像挺知书达理,很有书呆子的味道。而且昨天还吃了洛霜一掌,现在看他,除了脸色有些偏白,其他倒也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重,忍不住问道:“哎,小鬼,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本秦苏看你也不过七八岁大小,却为何这般,这般能卖文弄墨的?而且昨天还吃了那老贼婆一掌,这都没把你给打死,你是不是学了什么妖术?要不然别说那老贼婆了,就算是本秦苏的一掌,像你这等年纪,也经受不起。”
听秦苏这么一问,赤金儿无奈一笑,说道:“姑娘,说来惭愧,实不相瞒,在下虽然一副孩童身形,但却已经有一十八岁了。只因年幼时被歹人所擒,在体内施放了‘断长术’。因此,才长得这般模样。”
对于‘断长术’,秦苏闻所未闻,越发好奇,又追问:“‘断长术’?‘断长术’是个什么仙术?竟然如此厉害,还能阻止人体发育?”
赤金儿答道:“‘断长术’并不是什么仙术,而是一种邪术。听家师说,‘断长术’原本是道祖弟子所创,原名叫‘益术’,是一种延年益寿之术。后来被一李姓人胡编乱改,变成了邪术,更名为‘断长术’。被施术者,直到老死,身体、智力等将停止发育,如无施术者的亲自解救,他人无论修为多高,都无法破解。”
苏秦一听,觉得他所说的和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符合,忍不住厉声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你的智力没有停止发育?世间如果真的有这等邪术,那天下岂不是大乱?分明就是你胡编乱造,歪曲事实。你竟敢欺骗本秦苏?看打。”秦苏说完,不分好歹,扬起手就要往赤金儿脸上拍。
“你这姑娘,怎么这样?是你要在下说的,在下好心好意跟你说出事情的原委,你不信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打人?况且,况且,昨天在下还救了你一命,你连一声谢意都没有,反而还恩将仇报,忒不讲理。”看见秦苏扬手要打自己,赤金儿慌了,下意识地举起手挡住脸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