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其实也不知道是否是次日,因为洞里的光芒一直都是那么微弱,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以两人睡醒的时间为准。
秦苏醒了过来,发现赤金儿依然还在睡着,估计是昨天被折腾得太累了。秦苏也没有叫醒他,而是爬了起来,稍微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身躯。只是觉得后背有些紧绷绷的感觉,稍微有些不适之外,其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太大的痛楚。
于是,她来到草垛边沿,伸脚走了下去,来到溪水边轻轻蹲下,伸出玉手捧了些水洗了一下脸,又捧了些漱了漱口。这才站起来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赤金儿。自怀中拿出自己的衣服,换了上去,随后转身往前走去。她决定要去找一下出路。并不是她不相信赤金儿,她只是觉得,也许赤金儿漏掉了一些不易察觉到的地方。
由于背上有伤,秦苏走得很慢,好不容易,她才走到赤金儿所说的那个岔口。出于好奇心,又加上赤金儿说得那些神奇,她还是觉得应该走过去看看。正如赤金儿所遇到的那样,秦苏每前进一步,都感觉身体冷了一分。
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秦苏已经开始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得隐隐刺痛了,要是再继续往前走的话,估计伤口非要被冻裂开不可。虽然她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敢硬来,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只好无奈地往回走了。
来到路口处,秦苏往前看了一眼那一望无际的通道,鉴于赤金儿所遇到的状况,她不敢再继续往前走。自己有伤在身,如果误入那迷幻之地的话,那就麻烦了。于是,她只好往回走。
回到了草垛,秦苏看见赤金儿依然还在睡着,嘴角闪着光。秦苏觉得好奇,凑近一看,他的嘴角竟然挂着口水。秦苏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同时也与他拉开了距离。但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了微笑。这么大个人了还流口水。秦苏在心里嗔了赤金儿一句。
“爹,别走,别丢下孩儿一个人,爹,你别走,爹……”突然,赤金儿嘴里大喊了一声爹,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嘴里喘着粗气。但由于他用里过猛的原因,而他所处的地方又是在边沿,一头就载到了地上。
“小鬼,你没事吧?”秦苏一惊,连忙过去把他了扶了起来,问道。
“没,没事。”赤金儿摸着有些发痛的后脑勺,睡眼惺忪地答道。
“你做噩梦啦?”秦苏把赤金儿扶上草垛,问道。赤金儿点点头。
“梦到你爹爹不要你了?”秦苏轻声问道。赤金儿又是点点头,不由得眼眶一热。他连忙猛眨了几下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他并没有答话,他怕自己说出来的声音是哽咽的。
“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呢。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我,我挺好奇的。”看到赤金儿这个样子,秦苏突然有种想要了解他家庭的冲动,于是,坐到了他旁边。但她又不不好意思说得如此直白。所以,她用了好奇来表达。
“我出生的时候,我娘因为难产而死。而我爹新婚过后,就被诏去当兵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回来了,到现在生死未卜。而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只听爷爷说,他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我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八岁那年,师父救了我,自此,我又多了一个亲人。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道德礼仪、教我如何做人、教我保命的心法。他就像是我的再生父亲,教会我很多很多,数都数不过来。这,就是我的家庭。”赤金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悠悠地说道。
简短的一段话,虽然并没有什么十分煽情的语句。但不知为何,秦苏听在心里,却是有种莫名的伤感。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平时看似乐观向上,心慈仁爱的小鬼,身世竟是如此悲惨。反观自己,父母双全,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更过分的是,自己还时常对父亲有所不满,才导致了如今的离家出走。想到这些,秦苏也忍不住悄然落泪。
“我想,你爹爹一定还活在世上。要不,我陪你去找他吧。”秦苏伸手抹了一下眼泪,强颜欢笑地说道。
“多谢姑娘的好意。但是,我并不想找他。”赤金儿说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见他吗?”秦苏奇声问道。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也许,他已经不在了。要不然,怎么会不回来看我们呢?如果他还在的话,但他连自己的妻儿都不管不顾。这样的人,即使见到了又如何?又有何意义?还不如不见。”赤金儿冷冷地说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有偏见的人,遇到什么问题,也都会换位思考。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事实证明,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那样的人。一旦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之时,平时对别人说得有多好听的话,一旦到了自己身上,都如同放屁一样,一臭了之。也许,这就是人性吧。我们的思想总会受到情绪的干扰,然后做出错误的判断,使之形成偏见。故此,人总是要互勉互励才行。也是因为如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才会慢慢拉近,关系才会变得渐渐密切起来吧。”认识赤金儿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赤金儿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她像是突然有感而发,说道。
“但我想跟你说的是,你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却不知道。也许,你爹爹不回来与你们相聚,是有原因的呢。”顿了顿,秦苏接着说道。
“能有什么原因?现在又不打仗了,与他一起前去当兵的那些叔伯都回来了,就他不回来。也没有报道说他英勇牺牲的消息。就这么失踪了,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那种从望眼欲穿、盼归如切,再到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心情,你有尝试过吗?”说到此处,赤金儿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
“我虽然没有尝试过,但是,我能理解你的那种心情,我也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可话又说回来,也许是你爹爹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出于什么原因促使他不能或不敢回来呢?你现在就像刚离家出走时的我,没有顾及他人的感受,完全就是凭一己之见而下定论。你总不能看他不回来,不问缘由就冠以他抛弃妻儿的罪名吧?这样你难道觉得,对你爹爹公平吗?对得起你师父教你的道德吗?”秦苏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责问的意思,而是心平气和地问道。
“他人都没有回来,我去哪里找原因?”赤金儿问道。
“所以说,我陪你去找他,如果找到了他,你再问他原因不就行了吗?”秦苏说道。
“那要是找不到呢?”赤金儿问道。
“找不到再说。你都还没去找,怎么就知道找不到呢?即使真的找不到了,那到时候你再说刚才那些话。这也算是有些理由了吧,也算是顺理成章了吧。”秦苏问道。
听秦苏这么一说,赤金儿一时竟是无言以答。对呀,怎么问题一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就想不通了呢?自己只是想着,父亲不回来,就是他的错。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不回来是否有什么原因。自以为师父所教的东西,自己都学会了,就觉得自己能够面对所有常人无法面对的事情。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啊……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一切,是那么的可笑。
“唉……”想到这些,赤金儿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秦苏一愣,奇声问道。
“你说得对,当问题发生在自己身上之时,就很容易让情绪的波动蒙蔽了双眼,从而看问题的眼光也就会变得鼠目寸光。多谢姑娘的一番教诲,赤金儿将会永远谨记于心。刚才让姑娘见笑了。”赤金儿顿时豁然开朗,连忙拱手对秦苏谢道。
“你能想得开就好,证明你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笑话你那是自然的了。但是呢,为了给你留点面子,本秦苏暂且不笑出来。改天等人多的时候,本秦苏再笑也不迟。”听赤金儿这么一说,秦苏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故作老成地说道。
“呃……好吧,只要你愿意,想什么时候笑都可以。”赤金儿一愣,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随即呐呐地说道。
“好啦,跟你开玩笑呢,说得我好像总爱欺负你一样。总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像根木头似的,一点都不好玩。”秦苏嗔了赤金儿一句,从草垛走了下来。
“你说,这些柳树为什么会发光呢?”为了让赤金儿不再想着他爹的事情,秦苏岔开了话题,问道。
“我也不知道,没有看到书上有这种树的记载。”赤金儿摇了摇头,说道。
“我还以为你老说的那本《杂论》上有记录呢。”听赤金儿这么说,秦苏难免有些失望,嘟着小嘴。
“也许,这些柳树是后来才被人培养出来的新品种吧。《杂论》上所记载的,都是一些相对来说,比较古老的东西。所以,这些新品种自然就不会有所记载了。对了,哪天等我回去之后,要重新编撰那本《杂论》才行,把自己一路上所见的怪东西都加上去。到时候,后人就可以知道得更多了。”赤金儿突发奇想,说道。但可惜的是,他这次并不知道自己要出远门,要不然带些纸墨就好了。
“你说的那本《杂论》,到底是什么书啊?怎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又是怎么得到的?现在在你身上吗?”听赤金儿这么说,秦苏又来了兴趣,问道。
“很抱歉,我并没有带在身上。至于如何得到《杂论》一书,此事说来话长,让我给你慢慢说来吧。”赤金儿说道。反正现在暂时找不到出路,坐着也觉得无聊。于是,赤金儿把《杂论》的由来道了出来。
原来,在他十岁那年,不知为何,从未下过雪的吉尔岛,竟然下起了大雪,就连他们族人所在的地方也下起雪来。雪下得异常大,才几天的功夫,就把整个吉尔岛周围的海水都冻结了。
当时雪下得太过突然,赤金儿的族人都还没来得及屯粮,所有的庄稼就全都被冻死了。为了维持生计,青壮的人们只好上山打猎。但是由于下大雪的原因,很多猎物都躲藏了起来,他们所打到的猎物也是少之又少,只勉强够自家食用,没有多余的分给他人。
而那些由于儿子或父亲或丈夫,被诏去当兵打仗而战死沙场的孤寡老人、寡妇与孩童。就像赤金儿与爷爷这一类的人,为了生计,爷孙俩只好到结成冰的海上凿冰挖鱼。在他们族里,这样的人有十来个,大伙一起结伴前去凿冰挖鱼。
当时只有十岁的赤金儿,也跟着爷爷一起前往。虽然海上被冻结的鱼很多,但由于吉尔岛整个国家都在闹雪灾,为了不让国民陷入饥荒。因此,朝廷早就派来军队把那些陷得较浅的鱼全都扫荡了回去。
而作为阿不离族的他们,似乎并没有得到那样的待遇。虽然,废除了不少对他们约束的条令。但当天灾来袭之际,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出面赈灾这个曾经十恶不赦的民族。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曾经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留他们在世上已经很仁慈了。如今是老天爷要来收拾他们,与他们无关。所以,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好在老天怜悯,在经过赤金儿与爷爷的努力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总算是凿到了几条小得可怜的鱼儿,勉强也可以吃一顿了。而此时,两人的手都已经凿得起血泡,冻得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不能再凿下去了,天也快黑了。再看看其他人,也纷纷收拾东西往回赶,估计他们也凿到了些。
当下,赤金儿与爷爷收拾好东西,拿起鱼,也准备回去。但在赤金儿转身之际,他看见前方远处,有一个老者孤单一人,还在凿个不停。可他那布满皱纹的双手,已经被冻得发紫了。他每凿一下,只是溅起零星冰碎,要按照他这个速度,估计鱼还没凿到,就已经先被饿死了。
“老爷爷,这个给您,您不要凿了,天快黑了,快回家吧。”看到老者如此,赤金儿心生怜悯,连忙跑了过去,拿出两条鱼递给那老者,说道。
“小朋友,给了我,那你们怎么办啊?”那老者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看见是个孩童,于是问道。
“老爷爷,我们还有,您看。”赤金儿说着,把鱼篓往老者眼前递了过去。
“才三条,你们爷孙俩怎么够吃呢?况且,你又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快拿回去吧,老爷爷我很快就能凿到,你不用担心。”那老者往鱼篓里看了一眼,看见里面只有三条而已,而且比那孩童拿出来的两条都还要小,他连忙说道。
“我们够吃了,老爷爷,而且我也不长身体了,您就拿走吧。”赤金儿说着,不由分说,把那两条鱼就塞到了那老者怀里。
“对呀,你就收下吧。”此时,爷爷也走了过来,说道。
“我们走吧,爷爷。”赤金儿怕那老爷爷不肯要,于是,他说着就拉着自己的爷爷往回走。
“哎,小朋友……”那老者想追上去,但可能是蹲太久的原因,一下子站不起来,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爷爷再见。”爷孙俩走到远处,赤金儿回过头,冲那老者大声说道。
“小朋友再见,谢谢你的鱼。”那老者也高声喊道。
说来也奇怪,第二天,雪就开始慢慢融化了,人们不再为饮食而苦恼,赤金儿他们也不用去海上凿冰挖鱼了。
自那天过后第五天,赤金儿正在家里看师父送的书。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于是,他走过去,开了门。赤金儿惊讶地发现,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那个老者。
老者说,他是来道谢的,谢谢那天赤金儿送的两条鱼。又说他年纪小小,就有一颗仁爱之心,又见他手里拿着书本。于是,老者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残旧的书籍,此书正是那本《杂论》。说要送给赤金儿,算是对他的报答。
老者说,他家男丁世代都是以游历为生,目的就是为了撰写这本《杂论》,希望能够通过此书,能给后人带来一些贡献。但始终都得不到朝廷的认可。朝廷认为,这本书上,虽然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但大部分内容都是杜撰的,世上根本不会有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所以,《杂论》就成为了野史。但事实上,上面所有记载的东西,都是存在的。只是他们没有见过,就不给予认同罢了。
虽是如此受到否认,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始终坚持着先祖所留下的遗愿。只可惜,到了他这一代,男丁单薄,他唯一的哥哥也被抓去当兵了。而他因为双脚天生萎缩,才躲过一劫。但他也因为自身残疾的原因,即使他很努力地锻炼双腿,学医自救,可能力有限,最终还是不能到处游历,只能拿着这本先祖留下来的书苟且于世。
如今,总算是能够托付给他人了,虽然不要求赤金儿履行他家传的遗愿,但希望他能够把这本用族人鲜血换下来的书能够一直保存下去,更希望他能够把这本书发扬光大。一开始,赤金儿说什么都不肯接受,但在听了老者说的这番话之后,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