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已经开始发亮了。月亮依旧挂在天边,但发出的光芒已经不属于它的了。那节兽安静地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他那变长且形成弧形的‘镰刀’,此时已经恢复了原貌。
吃过丹药的秦苏,运气调息了好一会,除了胸口处被那节兽踢中,还有些隐隐作痛之外,精力恢复得也差不多了。但那饥饿感丝毫没有消失,又经历了几番恶战,此时更是感到饥饿难耐。
空气里充满着一股腥臭味。秦苏强忍着撑地而起,踩在湿哒哒的地上,摇摇晃晃地走到那节兽身边蹲下,伸手在节兽的胸腔处,把那一节露在外面的发钗握住,想把发钗拔出来。但由于她身体乏力,一时间并没能把发钗拔出。于是,她猛吸了一口气,银牙一咬,猛地用力一拔。发钗才‘滋’地一声,应声而出。
秦苏看着手中血淋淋的发钗,不由得眉头一皱,正想借着节兽的毛发把它擦干净。突然,那发钗发生了变化。只见原本被血液包裹住没有留出一丝空位的发钗,竟慢慢地露出了样貌,而且越露越多。而那节兽的血液像是别吸收了一般,面积越来越少。
到最后,整根发钗恢复了原貌,竟是一丝血迹也看不到,就连在秦苏手上的血迹,也统统都被它给吸干净了。光芒也随之增加了不少。秦苏大惊,慌忙把它丢在了地上。
那发钗刚掉落到地上,竟像是一只吸血鬼一样,把地上的血迹又统统都给吸干了,连同那节兽体内的血,也被一并吸干。只一会儿工夫,竟把那节兽吸成了一具干尸。而那发钗在吸血的过程当中,整根都是血红血红的。
奇怪的是,那发钗似乎只吸那节兽的血,而那些乌鸦的血它并不感兴趣。吸完节兽的血后,它又慢慢地恢复了原貌。但看上去比之前还要晶莹剔透,光芒闪烁,像一块绝世宝玉一般。
“秦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它,它怎么会吸血啊?”看到这一异像的赤金儿目瞪口呆,良久,他才走到秦苏身边,指着那发钗惊讶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娘也没跟我说过,我也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现象。”不说赤金儿,就算是朝夕与那发钗相处的秦苏,也都十分愕然与不解。
“这不是你的发钗吗?”赤金儿奇声问道。
“你懂什么,它根本不是什么发钗,它叫‘八面玲珑’。是我娘送给我的防身礼物。我是为了方便,才把它插在发髻上的。但我娘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它竟然还会吸血。”秦苏说道。
其实,这‘八面玲珑’,原本并不叫这么个名字。原本它有个很邪乎的名字,叫‘噬血锥’。何时、何人、何物所造,无从考察。名字虽邪乎,但并不是什么邪物,反而是一件神器,有灵性,是天下异兽的天敌。
它平时看着像是一根发钗,一旦遇到异兽的血,只要与空气接触,产生作用,它就会源源不断地吸,直到把所有的血吸干为止。吸的血越多,它的灵性与威力就会越大。但它并不是什么血都吸,它只吸异兽的血而已。普通动物的与人的血,它并不感兴趣。
只要掌握了一套相关的心法,就能驱使它。使用之人倘若有足够的修为,能让它变化莫测。相传之前是轻语灵尊的法宝。至于为什么把它改名为‘八面玲珑’,那就显而易见了。相比之下,‘八面玲珑’要比‘噬血锥’好听多了,前者虽不如后者贴切,但也不难看出,‘八面玲珑’,也就是变化多端的意思。而且,与它平时的样子也很搭配。
“你不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比较懂吗?就没听说过‘八面玲珑’?”秦苏问道。
“没有,我只在杂论的《异器录》上看过,有一种叫做‘噬血锥’的武器,有变化之能,吸血之功。其他就没有什么介绍了。我一看见有吸血之功,想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没记在心里。当我们被鸦群围攻,你使用它之时,当时我也只觉得神奇,一时并没有想到。方才看见它吸血之时,我才猛然想起。但又想到你这么好的姑娘,估计也不会使用那邪恶之物。因此,我才问你是怎么回事的。但你却说,它叫‘八面玲珑’。如此一来,我就更加相信,它并不是那‘噬血锥’了。”赤金儿说道。
“照你这么说,本秦苏反倒觉得它应该就是‘噬血锥’没错啊。至于名字,可能是我娘觉得‘噬血锥’太过难听,所以才改成‘八面玲珑’的吧。”秦苏说道。
“可是,你娘为何会有这等邪恶之物呢?而且,她还把它送给了你。”赤金儿不解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啊?难道你说我娘是恶人,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害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苏听赤金儿这么一说,顿时不悦,大声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姑娘你别误会。像秦姑娘你都是这么好的人了,你娘自然也是极好的。所以我才说,这个‘八面玲珑’绝对不会是‘噬血锥’。”赤金儿连忙解释说道。在不知不觉当中,他似乎已经学会讨好秦苏了。
“是也好,不是也罢。反正这是我娘送给我的唯一信物。不管如何,我也要一直把它留在身边。”秦苏说着,走过去把那被丢在地上的‘八面玲珑’捡了起来。
“娘,苏儿好想你。”秦苏把‘八面玲珑’捧在手中看着,突然轻轻地喊了一声。不知为何,一滴泪水如珍珠般滑落,滴在了上面。
“你娘她……”一旁的赤金儿看见秦苏突然睹物思人,以为她娘已经去世了,忍不住问道。
“你娘才死了呢。我娘在家里不知有多好。”听赤金儿的语气,秦苏就知道他要问的问题了,不由得心里一怒,脱口而出骂道。边说着一擦眼泪,把‘八面玲珑’重新插在了发髻上面。
“呃……对不起。”赤金儿一愣,虽然被秦苏无意中骂中了,但他还是有些沮丧地给她道了个歉。
可是,一提到自己的母亲,他心里就特别的难受。他总觉得,母亲的死,总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不由自主地,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你怎么啦?”秦苏还想继续骂下去,但刚说出个你字,突然看到赤金儿泪眼汪汪,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随之小了下来。
“没事。”赤金儿连忙用双手掉眼泪抹掉,眨着眼睛,强颜欢笑地说道。
“你娘她真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秦苏看着赤金儿的表情,似乎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连忙道歉说道。
“没关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了。天亮了,我们去找东西吃吧,肚子都饿坏了。”赤金儿吸了下鼻子,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怕秦苏会尴尬,连忙转移话题说道。
“对哦,我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走,找吃的去。”秦苏是个聪明人,也很知趣,自然不会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她说着站了起来。
“哎,等等。”赤金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怎么了?”秦苏奇道。
“我们应该去告诉那些村民一声,说我们已经把这只节兽给除掉了,好让他们不再担惊受怕了。而且,说不定还能顺便蹭上一顿饭。要不然这荒郊野岭的,都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找到吃的,你说呢?秦姑娘。”赤金儿说道。
“哎,小鬼,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厚脸皮了?蹭饭这种话你都敢说出口了。这可不像你哦。”秦苏看着赤金儿,取笑他说道。
“呃……没办法,都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而且还消耗了那么多体力,肚子确实太饿了。只好出此下策了。况且,我们也并非无功受禄。对吧,秦姑娘。”赤金儿倒也没生气,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孺子可教也!”秦苏点点头,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迷人笑容,赞许地说道。
此时,第一缕阳光正好照映在秦苏的脸上,令她那笑容看上去更是显得那么地灿烂,那么地迷人,彷如盛开得正旺的鲜花一般,让人看了如痴如醉。
两人正说话之际,突然,一阵敲锣打鼓的吵杂声自后方传来,两人连忙转身看去。只见一群穿着怪异的人,皮肤黝黑,抬着两顶露天大肩舆,向着两人走来。看穿着,像是那个村庄里的人。秦苏与赤金儿互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两位少侠好本事。感谢两位少侠为鄙村除去大害,此举实乃大快人心。老朽代表全村村民,前来请两位大侠前往鄙村一聚,以表心意。”人群来到两人跟前,把他们围住,为首一老者走了出来,拱手作揖地对两人说道。
“老前辈过奖了,晚辈无德无能,几乎全是这位秦姑娘的功劳。”赤金儿连忙拱手还礼,说道。
“这位少侠不必过谦。实不相瞒,在两位追杀此妖兽之时,鄙村曾派人前来查看。两位诛杀妖兽的全部过程,希尔特都一一目睹了,也详细地与我等说了一遍。这位女少侠自然是神功盖世。但少侠你也功不可没。希尔特说,最后是两位少侠合力把那妖兽诛杀了。”老者脸带笑意地说道。听老者这么说,那叫希尔特的想必就是前来查看之人了。
“老前辈,神功盖世不敢当,晚辈只不过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而已。”一旁的秦苏也赶紧回礼答道。
“呵呵呵,后生可畏。想必两位也累坏了,莫再多说,快快上轿,随我等回村吧。”老者呵呵一笑,说着手一挥。几个壮汉不由分说,把两人抬上了肩舆。而后又把肩舆抬了起来,另有两人走过去把那节兽一并抬了起来,敲锣打鼓地往村子里走去。
此举正合两人心意,当下也不加以推辞,悠然自得地坐在肩舆上。身心疲惫的两人,忽然觉得,世界上最舒坦的事情,莫过于此刻坐在这肩舆上,被人抬着行走的这种感觉了。
舒服的时间过得似乎特别快,不多时,一干人等就把两人抬到了村子里。一眼望去,村子里的所有空地上,都站满了人,黑压压地一大片,男女老少皆有。
众人一看到秦苏与赤金儿被抬了过来,竟是纷纷下跪,低着头双手合十,闭着眼,嘴里不停地‘阿耶律,阿耶律’地叫着,不知何意。两人见状,很是惊讶。
“老前辈,他们这是干嘛?快叫他们起来啊,我们受不起的。”赤金儿连忙对那老者说道。
“两位少侠莫要慌,这是我们瓦萨族对神明的一种预前祭拜。你们诛杀了那妖兽,就等于救了我们全村人,你们是神派来拯救我们村庄的使者。等到了晚上,待我等把那妖兽之首砍下,用来祭奠死去的村民之后,再给两位神使进行正式的祭拜仪式。”一旁的老者说道。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赤金儿如何肯接受这样的礼拜?连忙大喊道。谁知那老者全然不理会,只是一味地说着‘神使莫要慌,神使莫要慌’。
“你们快起来啊,我们不是什么神使,我们只是普通人而已。”如此一来,赤金儿急了,一下子从肩舆上跳了下来,就势跪在地上,对着众人大声说道。那些人自然是看不到他的行为。即使听见,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依然自顾地念着。
“神使使不得啊,你这是要折煞我们啊。快快请起。”一旁的老者见到赤金儿突然跳下来跪在地上,吓了一跳,慌忙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声说道。一伙人见老者跪下,也纷纷跪了下来,包括那几个抬着肩舆的人。
“哎,老前辈,别这样,晚辈真的受不起。”赤金儿见状,不由得大惊。连忙上前想要把老者扶起。他很是不解,刚才明明说的是少侠,怎么突然就变成神使了呢?
“我等作为凡人,给两位神使行礼是理所当然的。但神使怎能给我等行如此大礼呢?我等才真的受不起啊。”老者说道。
“老前辈,我……”赤金儿正想说些什么。
“哎,小鬼,你赶紧起来吧,你越是这样,他们就越不肯起来。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吗?这就是他们的习俗。我们帮他们把那节兽杀了,他们就把我们当成神明一样看待。这是一种信仰。信仰,你明白吗?”一旁的秦苏打断他的话,说道。
“可是,他们这么多人给我们下跪,而且大部分都比我们年长,难道你不觉得这些有违常伦吗?”赤金儿急道。
“我怎么就不觉得了?你以为被一群长辈跪拜,我心里就好受吗?但那又能怎样?这是他们的信仰。信仰是什么难道你不懂吗?信仰就是一种对神明虔诚的信奉与敬仰。而在神明的面前,人类所谓的的道德伦常,都将不值一提。我们现在就被他们当做是神明,而你我的所作所为,都会牵扯到他们的神经。你越是觉得他们不该这么做,他们反而越是觉得自己不够虔诚,你明不名白啊?”秦苏说道。
“对对对,这位女神使说得非常对。这位男神使,你还是快快请起吧,再这么跪下去,将会没完没了的。而且,呵呵,说出来不怕两位神使笑话。老朽年事已高,双腿本就不麻利,此时已经开始发麻了,估计待会站都无法站立了。”那老者连忙接过话头说道。只见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了,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由此可以推断,他所说的话并不假。
“老前辈,您快起来吧。”见此情况,赤金儿只好站了起来,顺手也把老者扶了起来。即使他再不情愿,但面对年迈的老者,他更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