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台锦轿从王府侧门悄然离去,王府内似乎美人的嗓音还余音绕梁,所以王府外倒像是骤然寂静了下来,轿夫步子迈的急,但心里也止不住的嘀咕,帮嬉姑娘取琴的竹粹姐姐不知为何一去就再也没了声音,不知是不是润仙坊里出了什么岔子,但嬉姑娘出门见客从来有条规矩便是绝不过夜,无论多么显贵的人物,嬉姑娘总有办法子时之前告辞,又不使得贵客气恼,但如果是轿夫耽误了嬉姑娘的时辰,少不得受竹粹姐一顿教训。
前脚刚进门来,便看见风夫人笑着迎来,嘴里亲昵的招呼着:“我的心头肉,你可回来了,今天可累着了吗?王爷挑了了不少珠宝字画差人给你送来,可见不论多么见多识广的人都不得不拜倒在我们嬉姑娘的裙下,待会我就挑些上好的送到你房里去,对了,怎么不见竹粹那丫头在旁侍候着你?”
苏嬉眉头轻皱,疑惑的看着风夫人问:“竹粹未曾回来吗?我欲赠给王爷的一幅画忘在了房里,叫她速速给我取来,可是直到子时她也不曾过来,我还当是夫人有事留了她去使唤,便先回来了,天色晚了,夫人记得差人找找,明个我可要问问她不可。”
风夫人脸色微变,但嘴里也连连应道:“好姑娘快回房歇息吧,这丫头莫不是想跑了最好,我一定将她找回来,到时该怎么打怎么罚都由你高兴,快睡去快睡去。”
苏嬉颌首点头,转身打了个哈欠,从小厮手里取了琴,一个人慢慢地踱上了楼梯,身影慵懒,漫不经心。
卯时,天光微亮,众姑娘纷纷梳洗出房了房门准备吃点早点,秦钟卿住在润仙坊的第三层的桃花间,听见门外陆陆续续有人步子急促,窃窃私语的经过,她穿上风夫人昨晚留给她的崭新的淡青色刺绣绸裙和新的绣鞋,本来打算散着头发便出门看看,后来走至镜子前,见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实在不妥,毕竟不是在秦府舅舅的庇佑之下,再不可能散发赤脚,嬉笑不知体统了,她想了想,却天生懒得打扮的严谨细致,只为哄舅母开心时随便让丫鬟挽一两个髻用来戴珠花头簪,可惜现在没有丫鬟,秦钟卿无奈将发髻简单的挽了一挽,发尾缠了一条绿色的丝带。
转转悠悠跟着人群竟转到了后院的那一边,为什么大早上后院反而这么多人呢,秦钟卿趴在三楼的围栏上往下看,后院的中央,竟赫然摆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尸体的旁边不远处站着风夫人、玉姝、许多小厮壮汉,只见一名小厮将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裹交给了风夫人,风夫人将其打开,从里面便哗的一下子掉落了许多金银首饰,众人皆惊愕议论,秦钟卿听见旁边一女子惊奇的说道:“我认得地上的那一个羊脂玉的镯子,是珍奇坊的首饰,刚一出世便被何大人重金买下,送给苏嬉了!”众人也皆附和,“我也认得那个发簪,是······”“还有那枚戒指······”
细细数来,竟然全是苏嬉名贵的宝贝,秦钟卿不禁疑惑,这苏嬉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竟然拥有如此多的珍奇异宝,只见风夫人示意众人安静,又接着问那些壮汉:“你们是在哪里发现了她?”
其中一个壮汉说:“是在千城边的树林里,发现时身上有擦伤和淤青,衣服湿透,估计是携如此多的财物跳窗逃跑时摔伤又掉进了相思河几经挣扎才终于上岸,不过跑至千城周边的树林里体力不支再加上伤口感染还是暴毙了。“
风夫人皱眉看了她一眼,啐到:“不识时务的东西,在这里过的哪点不如意?竟然这样的豁出了小命儿都想跑,最终还是自己的贪念害了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风夫人接着无奈的拿出一锭银子,对几个壮汉说:“去去去,你们把她葬了吧。”又对楼上看热闹的姑娘们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都回了都回了,大早上的看这档事情不嫌倒胃口?好好洗把脸都到前厅去,吃完早点开门迎客了。“
众姑娘分别围坐在大堂的酒桌上,秦钟卿左右看了看,竟没看到与自己一同被带来这里的丫鬟琪儿,她觉得别扭,目光搜寻到正中间几桌里其中一桌的玉姝,便觉得有了点底,早上到处晃荡的秦钟卿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注意,不过因为个头太小也被多看了几眼,秦钟卿诺诺的走到玉姝的跟前,轻轻拉她的衣袖问:“玉姝姐姐,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玉姝抬眼看了看她,黑溜溜的眼睛转了一转,认真的说:“先吃饭吧,不过你阶次太低,要到左边或右边最远的桌上去吃。“
秦钟卿思考了一下,正欲望右边走,忽然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楼梯方向,她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有一位身段窈窕的白衣女子,正踏着楼梯上的波斯地毯,一步步婀娜的走下来,那体态虽说妩媚动人,却不显做作,倒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气,那身影美丽纤细,步履生花,仔细看了她的模样,秦钟卿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女子真是绝美的姿色,精巧的容貌上还带着一种超脱的淡漠和一种薄雾般的柔媚,她媚眼如丝,哪怕仅仅只是眼神从你身上淡淡的略过,你都能感受到春风拂面一般的舒适,或是浅酌过后的微醺,秦钟卿听见风夫人也从楼梯上下来然后亲切的同她说话:“嬉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若是饿了我叫厨房弄点好吃的,直接送到你房里去。“
苏嬉转身说道:“我倒不是饿了,只是我想问问夫人可找到竹粹了?早上我叫她的名字却还是无人理会,因此再来打搅夫人。”
席间已经有不少人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风夫人怔了怔,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的对苏嬉说:“嬉姑娘,我实在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竹粹昨个偷了你不少名贵的珠宝首饰,偷偷逃跑了,不料这丫头没有你这样的福气,受不起那么大的横财,逃跑的过程中······死了。不过你放心,东西我都给你追回来了,你看看这润仙坊的姐妹,哪个你比较顺眼一些,我便送给你做新的使唤丫头,夫人绝不说二话,只是你可千万别气恼,也别想太多,影响了自己的身子。“
苏嬉忽然一怔,捂起胸口狠狠地呼吸了两口,凄然的说道:“竟然是这样,那些财宝不要也罢了,夫人拿去给姐妹们置办些合体精细的衣服吧,只是这丫头我整整教导了她两年,如今竟然这样的背叛于我,还丢了自己的性命,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恨,如今要有人像她一般的熟悉我的,又有几个,再不要丫鬟也罢,凡事我自己忍耐着点便好了。”
“傻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知道给你你不喜欢的定是委屈了你,可是你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润仙坊的花魁,是千城第一美人,我怎么舍得你忽然没了人照顾,那岂不是暴遣天物?今天你必须选一个,算是我也逼你一回的。”风夫人焦急的说道。
苏嬉抬起头,环顾了四周,眼神里是淡漠甚至质疑的表情,她正想回绝,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孩儿,那眉眼那轮廓,仔细看来,是多么惊艳的一个美人坯子。不过这些并不重要,苏嬉垂眸想想,忽然牵起风夫人的手,认真的指着秦钟卿问:“承蒙夫人垂爱,这里的每个姐妹我都不舍得让她们委屈了做我的丫头,既然您不放心我没人照顾,那么她,我可要得?“
风夫人眉头一聚,看着自己刚刚重金买来的秦钟卿,快速的思索了一下,还是咬牙答应。
“好,便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