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人一谈起山,满脸地自豪和骄傲首先说到梁野山。说到梁野山必先说古母石。古母石耸立俊峰悬崖的山顶似天外飞来之石,风吹石动,傲视群峰。武平山多,海拨千米以上的大山全县有37座,全县214个行政村大部份散落在群山沟壑中,或座于山腰或座于山脚,山与山相隔未入其村未能见其风景。从空中望下看,群山沟壑盘地山腰间房子与田相互交融,条条公路似玉带把各村窜起。那个村就是我们的家园,就是我们成长的地方,村的那山就成了我们最后的归处。
山还是那山,人不是那人。
村后龙厚重,两条山脉一条往西北方向而上就到了竹石寨,另一条往东北方向就到了观狮山,竹石寨与观狮山间有条横路又称横排,横排以上茅草凄凄,横排下翠竹涛涛,森林茂密,松,杉,楠,枫,莲等树竞争高。行走在山间,高歌一曲,很快山的那一头就会有人回应。一年四季,村民都往山上跑釆脂釆笋釆菇采药,或伐木打猎剥竹嫲做纸。
父亲从部队退伍回家,身强力壮为多赚几个工分就主动要求上山采松脂。一天要割六七百头的松树,翻过五六座山,早上天一亮就上山,中午我们几个姊姐就轮流送饭到约好的山头。有一次轮到我送饭,父亲还没到,便一个人坐在地上眺望远处发呆。不知道啥时候父亲到了落坐在一边问:“蛮牯,发冇么呆?”蛮牯是我奶名,我回过头问:“阿哥,山外面是么姆?“我们叫父亲叫阿哥。
“山啊!”父亲答。
“山外山的外面呢?”
“山。”
“山外山外山外的外面呢?”
“还是山。”
“那我不是一辈子都走不出山了么?”
“那倒不是。”父亲用他粗壮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只要好好念书就能走出大山。你们姊妹几个只要会念书我都会送你们念,送到你们念不下去为止。“
父亲信守了他的承诺。在哪个重男轻女氛围很浓的年代,父亲没被传统的观念束缚,我们几个姊妹不管男女只要会读书想读书就会一直送你去读书直至你考不上读不了为止。
那时就想着走出大山,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想一想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
不过有时很奇怪,真的走出了大山,看了外面的世界,获得了精彩又渴望回来。
1949年前夕,我村的德旺先生和很多武平人一起(当然很多是被抓征丁而去的)走出了大山随蒋先生去了台湾,一条弯弯的海峡阻挡了他回家的路,德旺先生常常站在西岸眺望大陆念着余光中的《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浅浅的海峡终相通了,德旺先生就回来了,尽其力资助亲朋叔友,尽其力捐资建校修路修谱。在清明或中秋每每碰到德旺先生从台湾回来魏颤颤行走在山上祭祖扫墓,心里不免感慨,叶落归根终归山上。
如今山还是那山,德旺先生叶落终未归根,二姐釆菇手托饭包满脸含笑瘁死山上,父亲也己上山。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珍惜眼前人。
山还是那山,我们终归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