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又是大雪纷飞。对于夏倾城来说,她怕极了冷。或许终究还是有阴影吧,那年母亲死在雪地里的画面,每到下雪天,那场景便时时刻刻在她脑袋里盘旋,久久不曾离去。
那年的冬天也像如今这般冷,冷的心里直寒颤,不过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雪地里,她哭天喊地、撕心裂肺却不见一人出来,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至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小女孩终究是手足无措,她害怕极了,却一直守着,守到天昏地老,守过白天黑夜,整个人早已冻得发紫,却也不曾挪动。
她终于等到了那个伟岸的身影,待他披甲归来,却为时已晚。母亲永远的去了,而自己也在床上昏睡了好些日子。都以为她会死,可却不想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母亲去世还不过几月,姨娘们的虐待便接踵而来,痛苦不堪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她和胞弟就这么熬着,熬到她以为快要熬不住的时候,那个在她心里永远高大挺拔的身影又出现了。
她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却至此以后再没有姨娘敢靠近她们姐弟,甚至多说一句话都不曾有。
再不久向来不屑理她们姐弟的夏倾环和夏倾心便开始与她们亲热,对于自小没有感受过太多亲情的夏倾城来说,这是天大的惊喜,她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这种关系,她甚至努力的付出所有。只是明轩却不喜与她们往来,却也不曾阻拦倾城,只是不愿毁了她心中唯有的那么一点点亲情。可他却会极力护着她,每当夏倾心闹她的时候,他总是拦在前头,所以自小夏倾心便不喜欢夏明轩,甚至有些怕他,夏倾心知道,若是真将他惹急了,他可不管你是谁。
从此之后,在外人眼里,甚至家丁眼里,她们姐弟是尊贵的小姐和少爷,他们不再对自己冷眼相看,不再不屑一顾。她们像对夏倾环那般对姐弟俩低头哈腰,唯唯诺诺。
那时候的夏倾城太需要这些,她及其的缺乏安全感,她实在太害怕回到那些痛苦的日子,然后她努力的去遗忘那些的不美好,极力掩藏住真正的自己,变的柔弱,变的温顺,对每一个人都好的不得了。
她以为只要这样做,一切都会变的美好如初,一切都会是幸福的模样。可她不知道,这所有的所有都不过是假象,这些假象蒙蔽了她的双眼,也蒙蔽了她的内心。
直至从万丈深渊坠落,她才幡然醒悟。如今,她不过是做回了真正的自己。那个内心阴暗,甚至有些不堪的自己。
太长远的回忆,却依旧深刻,依然记忆犹新。
“父亲,明天是母亲的祭日,我想去城外的河边放河灯,算是祭拜一下。”倾城找到夏仁宗说这事,他脸上虽惊讶,却还是同意了。这么多年来,谁都不曾提及,他都以为他快忘记那么一个人了,那个他甚至有些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人。
往年对于母亲的祭日都只是她们姐弟私下在自己房里拜一拜,因为过两日便是新年了,若是大张旗鼓的必然惹来所有人的不快。大过年的,对她们来说,只会觉得不吉利。
可是对于倾城姐弟来说,却是无可奈何,还有说不出的悲伤与痛苦。然后便是一味的隐忍,还要装作新年的欢乐气氛。
如今越来越大,明轩便再不会装腔作势,他的所有不快都表现在脸上。反倒是倾城,依旧一如既往的忍让,甚至还会劝明轩。
现在想想,其实那时的倾城却有着非一般的隐忍能力。只是那时候她还看不透而已,不然也不会有如此结局。
“小姐,你看这个河灯漂亮吗?”琉璃举起她做了许久的河灯。
“琉璃,你这河灯确定能拿的出手?这般扭扭曲曲,粘贴也不牢固,怕是在水里还没流出去便散了。”千秋忍不住打趣道。这些日子千秋同她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感情似乎慢慢有所不同,不像从前那般什么都不说,如今也会与琉璃斗一下嘴。
“你那还不是同我的不相上下。”琉璃撅着嘴。
“琉璃的手只适合拿剑,对于这种精致活还是不那么拿手。”倾城看着她们也有些忍俊不禁。
“小姐,你怎么也像千秋那样了,被千秋这丫头带坏了。”
“什么呀,小姐说的是事实。”
“你们都看看人家心儿那河灯做的,那才是美的。”倾城一说完,她们俩直直的盯着心儿看。
“小姐,我就会做这些个小东西,没有两位姐姐那般能干。”心儿被她们盯着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
“各有各的好,我们心儿也不错了。”倾城笑了笑。
“就是,心儿挺好的,心灵手巧。”千秋也跟着说。
几人在嬉笑不已,倾城终究还是将心儿讨要了过来,毕竟当初是答应了她的,琉璃又在边上求自己,定要将心儿救出火海。倾城怎会不知道姨娘那边的手段,自是凶狠毒辣,心儿这小身子骨,怎熬得住。
姨娘那边虽不情不愿,表面却仍是喜笑颜开的同意了。她们自是知道夏仁宗近些年来对她的宠爱,自那事之后本就不敢再去惹她,现如今她得势,若是将来在嫁给秦王当上秦王妃,必然是风光无限,现在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甚是无奈。
倾城便也是吃定了她们的心思,所以才毅然决然的将人给讨要了去。这些年来她们一直安稳如斯,现在本也不想与她们有过多的纠缠,终究还是为了一个小丫头破了例。
这其中的深浅,心儿本是不明白,可琉璃却唠叨着给她听了,自是想让她清楚,小姐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以后做什么事心里都得有个底。孰轻孰重,孰是孰非什么的,必然以主子的角度首选。
琉璃说这些也并不是吓,而是真正教她如何存活下来的道理。该说的说了,该明白的明白了,自是让她无需太过紧张。
被提点之后的心儿又如何会不清楚呢,自从她来到倾城的房里当差后,便觉得来到天堂那般。
小姐说话从来都是平心静气,也不曾打骂,还待她极好,两个姐姐也是不拘小节,房里时常欢声笑语。
这是心儿自入府以来从未有过的,以前在偏房做事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可不管如何小心,总是会被找出什么毛病,少不了是一顿打。即便没有错,若是主子不开心便也是拿她来撒气。
所以即便琉璃不同她说这些,她自当是竭尽全力的服侍小姐,现在她知道这些,更是感恩戴德,做起事来更是手脚麻利。
“小姐,明日出府可得多带件披风,如今天寒地冻的,又是在河边,可不能着了凉。”心儿诺诺的叮嘱着。
“心儿说的是,小姐身子可是刚恢复不久。”琉璃也连连点头。
“我哪有你们说的这般弱不禁风,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不管如何,还是得多穿点,心儿拿那件白色貂皮披风给备好了,明日得用上。”
“好的,千秋姐姐。”心儿向另一间房走去。
“千秋,明日他确定会去?”
“会的,小姐,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去那里。”
“是啊,在同一天,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倾城淡淡的念着。
“当年的事太过久远,皇上又禁止讨论那年发生的事,所以成了秘密掩埋了起来。”
“算了,现在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终有一日,事情的真相定会浮出水面。现如今我要做的,是眼前的事。”
“小姐,明日我也一同前去?”千秋询问。
“不了,就琉璃同我一起去便可,我怕慕容闵在宫中见过你。”
“我也在担忧这个。”
“琉璃,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备好了,只待明日出去了。”
“如此便好,今日都早些歇着吧。”
“是。”
这些日子,她总是会梦到那年的雪地,母亲就那么静静的躺着,她就这么看着,无能为力,直到地上的血迹被大雪一层又一层的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