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风雨并没有辜负它的使命,很好地冲走了多余的尘土沙砾,催折了无关紧要的细枝末叶,使得本就该裸露在外的石头开始坦然地面对浩浩穹苍,也使得本来有着重重掩护的枝干更多地暴露在视野中。
第二天夜里,本来不可能交集的杨晓风与宋如晦二人,此时却并肩在夜空下。他们都抬着头,好像在看着同一个景象——有繁星点点,有明月弯弯;微风轻轻过,云儿片片散。
宋如晦出神地看着夜空,脱口而出的话语都看似漫不经心:“昨夜的风雨真大。”
杨晓风也同样认真地凝视着夜空,以一副很随意的口吻道:“是啊,挺大的。”
“清朗了许多。”
“该留下的,总是会留下来的。”
“是啊……这就是命啊!”
“也是,也不是。”
“哦?”宋如晦开始看向杨晓风,而后者,也对上了前者的目光。
杨晓风轻轻一笑,继而指向被风雨洗刷过的林木那边,道:“你看那些树木,常年在那里驻扎生长,任是风吹雨打,也未曾倒下。可它们真的不会倒下吗?”他微微地对宋如晦笑了笑,意味深长。
“嗯?”宋如晦回以一笑,静待杨晓风的下文。
杨晓风又转向林木那边,遥遥一指,道:“你看那些石头,被风沙不断打磨,最后呢?”看向宋如晦,“你说,绵软的水,能否穿石?”
宋如晦轻笑道:“谁会成为最后穿石的那滴水呢?”
“或许穿石的,别有他物。”
“那你可以帮我穿石吗?”
杨晓风微笑道:“你就不怕我折了树?”
宋如晦反问道:“你想折树吗?”
杨晓风哈哈大笑:“我也不过是细枝末叶,尘埃沙粒,怎么会有折树之能?”
宋如晦眯了眯眼,眼底流转着浅浅的笑意:“细枝末叶会吸走树木的养分,而尘埃沙粒嘛,不也可以成为沙尘暴的么?”
“风在哪里?”
“不是可以借的吗?”
“怕只怕,风太大,借不动,反而被风卷着跑。”
宋如晦叹了叹气,道:“或许沙砾会不甘寂寞,宁愿亡命天涯,也要去会会那风。毕竟……它们在树木的阴影下生活了太久。你说是吧?”
杨晓风浅笑道:“所以那些新尘幼埃,怎么可能会那么自不量力呢?”
宋如晦叹道:“初生牛犊才不怕虎啊!”
“我记得有一个前辈说过这么两句话——牛犊终是不敌虎,无畏生死亦会死。”
“哦?”
“因为有另一个前辈对他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少轻狂不惧死。”
“光是听你说这两句话,我就能想象得到这两位前辈是怎样的风采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所以这尘埃沙粒的走向,该是怎样的?”
“树木大大,尽覆尘埃;巨石磐磐,沙粒危哉!”
宋如晦凝视着杨晓风的双眸,道:“朝秦暮楚,恐篮为竹。”
杨晓风的目光也没有松散半分,道:“秦楚虽大,却非姬家。”
“天下为周又如何?俯首称臣有几个?”
“问君何不入洛邑?天下苍生付睥睨。”
“秦武烈王问九鼎,换得秦昭凌绝顶。”
“杀鸡之力何举鼎?道是秦室冠芈姓。”
“叱咤风云魏穰侯,莫是狐者拥九首?”
“莫问狐者拥几首,但知狐死必首丘。”
“斗胆试问鸟归处,愚而难辨狼与狐。”
“哈哈哈哈!”杨晓风突然大笑了起来,“什么狼啊狐的,这里有吗哈哈哈!”
宋如晦却并没有笑,而是定定地看着杨晓风,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杨晓风笑道:“我是杨晓风啊哈哈!”
宋如晦没有再说话。
杨晓风也止住了笑声,沉默着。
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一动也不动。
听得见听不见的,有风吹过枝叶,有石挡住沙粒,有鞭甩过血肉……
夜,似静非静。
风,似停非停。
你,是狼是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