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的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眼睛紧紧的闭着,但是身体的感觉却在慢慢的复苏。他感到躺的地方软软的,可是自己没有一点自在的感觉,好像被很多东西束缚着。现在身体留下的仅有的感觉就是酸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让自己感到痛快的。
好痛,一阵强烈的刺痛使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原本沉重的像铅块的眼皮也慢慢抬了起来。他用模糊不清的视觉将周围都扫了一遍。这是个单调的房间,满眼的白色和刺激的双氧水味道。周围站着好几个人,奶奶,还有自己的父母。他们都围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有的面色凝重,有的言语急切,甚至有人还抹起了脸上的泪。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医生终于走了,三个人站在原处面面相觑。突然,大家就都冷了场。
“妈,你都站了一夜了,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会吧。这边有我们呢,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事。”老人家微微叹了口气,点了下头,往许默这边瞄上了几眼,然后由许正阳陪着离开了病房。
两人走后,留下的女人走到许默床边坐了下来。许默将眼睛闭上,和昏迷的时候没两样。他不想看到眼前的人,也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年,怎么打破眼下的陌生和尴尬。可是,许默又非常想问一问,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躺在这。他记得刚才明明还在街上,然后身子翻了几个圈,怎么就到了医院?女人伸出手,温柔的在许默的额头上抚摸了几下,然后就传出了几声轻微的啜泣。
“都是妈妈当初太冲动,这么些年,苦了你了。”言语中带着哭腔,即使面对昏迷状态的许默,女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弥补这些年的缺失。她想起了许默小时候的样子,圆嘟嘟的脸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许正阳和她的身后。再看看眼前已然长大的许默,满脸的伤痕下不知道这些年受尽了多少的委屈。每次想到这,女人都会不住地摸着眼泪,然后不断反省自己。青春的冲动和激情,回归成熟之后的平淡,竟是幸福与悲苦的单项选择题。
许默还是习惯多年前那个怒发冲冠的女人,不习惯她现在的矫情,甚至是有些厌恶的。没多久,许正阳再次回到了病房。
“徐芸,别担心了,修养几天就会好的。”许正阳走到床边,拍了拍徐芸的肩膀,温柔的安慰了几句。然后,他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正阳,你说当初是不是我太冲动了。如果我能接纳他,也许他们两个现在都会幸福不少。”
“过去的事就被再提了,再说,那件事我本身也有错。只是,受苦的终归是孩子。”许正阳叹了口气,往日的光景又被徐芸唤起,一幕幕就像在眼前一样。一切似乎刚刚发生,却被时光拉扯出了长长的痕迹。
“你后悔遇见我,甚至是娶了我吗?”
“没有。”许正阳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一句,语气中没有一丁点波澜。徐芸看到许正阳这样的态度,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
“一点责怪都没有吗?”也许,连徐芸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曾经那么无理,做错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换来许正阳的谅解呢。
“当然会怪你,但遇见你,到后来取了你,我从头到尾没后悔过。”
“为什么?”
“大学的时候我问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回答不出。现在你问我为什么不后悔,我也回答不上来。喜欢就是喜欢了,爱就是爱了。”许正阳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徐芸,好想把她看到心里。那些快乐的日子,是否会在两个人的心里再次鲜活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徐芸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大学那时候。她对许正阳爱的不可救药,爱的没有理由。她会为她不顾性命的在雨里跑三十圈。她会为他在角落里孤独等待和守候。现在,她的目光对上许正阳温柔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在心里冒出了一个痴傻的念头。如果现在她在许正阳面前服个软,有没有可能回到从前?破镜都能重圆,他们为什么不可能?但很快,这样的念头立马被她打消了。她害怕从许正阳嘴里听到拒绝。这样,她就连最后一点守护着的尊严也一并没有了。那之后,没了爱和自己,又怎么坚强的活下去。那么多年,很多事也许都改变了。即使两人之间扔有爱,可能也不适合再携手人生了吧。
“对了,他怎么样了?你去看过他了吗?”徐芸突然又想到一个人。
“恩,他伤的比许默重,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不过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许正阳一边说,一边将头埋了下来。她不想在徐芸面前流露出他的痛苦,自责和无尽的内疚。
“你不怪他了?”许正阳轻轻回了句,徐芸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我从没怪过他。再说,我儿子的命都是他救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再怪他。”徐芸也重重叹了口气,心里却在责怪自己这么些年的偏见。
“你们说的是谁?是谁救了我?”许默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重要的地方,立马惊的坐了起来。开口就质问着许正阳和徐芸,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点滴的导流管也差点被他这么大幅度的动作搞的断开,徐芸立马上前稳住了许默的身子。
“你醒了,冷静点。”许正阳也扶着许默的身子,好让他不再乱动。
“你们说,是谁救的我!是林默,是不是?”许默朝着两人吼了出来,这不像是询问,倒有点像逼供。
“你说谁?林默?”徐芸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惊讶。还好许正阳反映快,一把抓住了徐芸的手,使了个眼色,将徐芸后半句询问的话逼回了嘴里。
“他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许默简直要疯了,自己在这群人眼里就像一个傻子,任他们肆意欺骗和玩弄。而许正阳和徐芸,眼下除了稳住许默的身子,没有再说一句话。
“好,我自己去问他。他在哪个病房?”许默见两人少有的沉默,于是发起狠劲来,用力将手上的针管一拔,推开许正阳和徐芸,下了床。可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这么孱弱。刚才拼了一口气挣脱了两人的纠缠。可是,眼下没走两步,脚下一软,摔倒在了地上。许默偏不服输,扭动着身子,朝着门口爬出去。徐芸在一边已经泣不成声,竟忘记了去扶他。最后还是许正阳清醒地将许默扶了起来,死死的牵住许默的身子。对他们来说,许默就是一切。
“好,我带你去见他。”许正阳无奈的向许默妥协,扶着他向重症监护室走去。
“里面的是他?”许默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停了下来。透过隔断玻璃,他看到了林默,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还插着各种关子,带着呼吸器,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活奔乱跳的林默,如今成了这幅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默的语气微弱了下来,想向许正阳寻求一个事情发展的经过。
“还不都是……”许正阳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怒容,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在他的眼神对到许默目光的瞬间,又只能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喝醉了,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一辆车来不及踩刹车,眼看就要撞到你了。当时小……林默就在你旁边,一把将你推开了,自己没来的及避开,就……”许正阳看着床上的林默实在说不下去了,深深的歉疚都快把他折磨的喘不过气。许默听到一半其实就知道了大概。他想想自己也是可笑,他怪林默什么?怪他欺骗了自己,可是人家用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世都是人家的自有和隐私。还是怪他三番四次豁出命去救自己。许默觉得自己混蛋的可笑,满心的愧疚只能变成玻璃前泪眼朦胧的双眼。
“医生说他的情况怎么样?”许默一边无声的哭泣,一边问着许正阳林默的身体状况。
“做了手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听完,许默才算稍微松了口气。
“你们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在昏迷前问了我一个问题,也交代了我一句话。”许正阳没有回答许默的问题,反而说起了林默进医院前的事。
“什么?”许默转头看向了许正阳,急切的想知道林默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会问什么,还会说什么。
“他问你是不是还好。他说请帮他保守自己的秘密,就算是说也得他自己来说。”许正阳满眼的落寞,看着玻璃里躺着的林默。
许默没有再说什么,他的问题也只有林默能够回答。可是无论林默是谁,他又对自己做了些什么。救命的情谊压在心里,还是两次,许默又该如何去报答,去偿还。他在病房外站了很久,然后缓慢的挪开步子,在许正阳的陪护下,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闭上了眼,只想让自己的身子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