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背着包袱,装着自己做的馒头,带着我前往凤鸣山。一路上父亲都是带着斗笠的,是在躲那些曾经找上家门的恶人吧。一路上父亲都没怎么跟我说话,渐渐我也习惯了,饿了就自己吃馒头,渴了就自己喝水。十天后我们来到了父亲口中的凤鸣山,山上是一座寺庙。
山上住的是和尚,其实也不全是,也有人是留着头发的。看见有陌生人来到,许多人都看着我们,细数数,人也不多,大概就十多来个。有人在扫地,有人在挑水,也有人只是坐在院里的竹席上,很是像菩萨,却又是留着头发的,实在说不清楚。
父亲向刚从佛堂里出来的小师父行了个礼,道:“在下远道而来求见慧可禅师,有一事相求,劳烦小师傅相通传。”
“施主稍等!”
不一会,小师父便将我们引了进去。我看见的是一位老和尚,很老,已经猜不出有多大年纪了,百来岁吧。
直到见了这老和尚,爹爹才将头上的斗笠摘去,露出自己的全部面貌。却不像是初次见面,更像是故人相识。
“大师,在下有一事相求。”
“晏兄弟请讲,但凡贫僧能力之内,绝不有违。”
“吾女晏清,兄弟现在是无法抚养了,望大师收养,助其成人,若能在此山中安度一生,也算她福量无边。”
“善哉,我佛慈悲为怀,这样功德无量的事,贫僧定当不辞。”
老和尚看了我一眼,只是叫一个小和尚带我出去玩,自己便和父亲在房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看到父亲出来了,看到我就只说了一句:“以后要多听慧可大师的教诲!”说完便走了。
我跟着他的脚步到了寺庙门口,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不停地喊着爹爹,我知道这个爹爹不要我了,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可是他最后还是连头都没回地走了,任凭我怎样的声嘶力竭。
“孩子,只要心中有爹爹,有何必在乎在不在身边呢。”
我回过头来,原来是那老和尚,手里一串佛珠,没有头发,也许是因为太老了,头顶光亮,明显一副老态龙钟模样,说话时眼睛都没睁开,说完一句话就走了。只听见他对旁边的另一个和尚说:“虚白,好生照顾这孩子吧!”
这和尚叫虚白,中年模样,看上去应该比我父亲要大。他带我到了一间禅房,很偏,比其它的禅房要远许多。说是为了女儿家的方便。讲了许些是庙里的规矩,几时吃饭,几时练功,几时睡觉,伙房在哪,茅厕在哪,诸如此类。
也许他对我这位不速之客并没有好感,只是遵照慧可禅师的吩咐,例行公事一样跟我讲了这许些,并没有一句多余的闲话,说完便走了。
在这里,我每天都听见小沙弥们念经,看他们打坐,虽然不觉得有趣,却也不反感,至少这里不用害怕会有人来寻仇。我开始在这寺庙里寻找可以打发掉时间的趣事,时间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多,好像怎么都挥霍不完,每天天黑了之后就盼着天亮,天亮了之后就盼着日落,一日日,一朝朝,往返无穷尽。
观察了许久,发现每天都会有个人在院里的竹席上静坐,那人应该比我大。和别的小沙弥不一样,他有头发,也没有念经,只是静坐,偶尔会吐气、吸气。
“你是在练气功吗?”在看了几天之后,我还是没忍住去问。
“不是,我这是练瑜伽。”那人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带着对陌生人的新奇的眼光。
“瑜伽是什么?为什么要练瑜伽?”
“瑜伽是一种修行的方法,可以使人平心静气,修身养性。”
“哦,你是小沙弥吗?”
“嘿,你见过沙弥有头发吗?我叫陈庭芳,父亲让我在这里跟大师学习修养身心,还这里读书,说这里清静,远离尘嚣。哦,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清儿吧?”
我不想回答任何关于亲人的问题,怕无意间说错什么就会引来杀戮。当初在长安客栈,要不是自己非要父亲帮那小沙弥,就不会被认出御风剑法,母亲不会死,父亲不会不要自己。所以只是缓缓的说了个“嗯”
“你要学瑜伽吗?要不我教你?”他也很识趣,立即岔开了话题。
也许不是真的想学,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还有一个不是沙弥的朋友可以聊天,我点点了点头。
一天早上,我和陈庭芳正在练瑜伽的时候,忽然听见:“少公子,老爷来了!”
是庭芳的书童阿讯在院门口喊。原来他父亲来看他了,带来了很多吃的,衣服,书籍。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想着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都是父亲,陈庭芳的父亲待他这般好,自己却被父亲丢弃。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庭芳看见了我这副怅然失落的样子,拿起父亲带来的桂花酥递给我。
下午,我一个人坐在房门的长廊里。不想看见庭芳和他父亲其乐融融的场景,这样只会让我想到自己的父亲而落泪。转而,我开始想念母亲了,想到母亲教我唱的小曲,不觉也轻声哼了起来,却听见有急促的鸟叫声。等到我循声找去的时候,只见一条狗正在撕扯着一只乳黄色的小鸟,母鸟却只能只树上不停地乱叫。我在想,如果那只小鸟是自己,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像母鸟那样发狂。
夜里,母亲死时的场面再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醒来的时候,我喊的还是“爹爹”。不行,我要去找爹爹,也许当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爹爹才会认识到他是爱我的。凭着一脑子的想当然,我在夜里跑出了山门。
我记得当处父亲带我来的路,下了凤鸣山,穿过长安城,再走一天应该就可以到竹林的家了。
夜里凭着一脑子的冲动,摸黑下了山,丝毫没觉得畏惧。到天亮时才觉得后怕,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回家。倘若路上真的遇到什么恶人的话,说不定爹爹会从天而降呢。
终于到了长安城,突然觉得肚子好饿。三天了,只吃了从山上摘的野果。肚子饿,没钱,怎么办?乞讨吗?会不会像当日的那个小沙弥一样被人打呢?
我看见路边的小摊的桌上的两只碗,里面是吃剩的面条,这应该是不要的吧。我走上前去端起碗,来不及拿筷子,直接用手抓了起来。等到我一口面刚下肚的时候,有人回来拿桌上的包袱,我抬头一看,正是那天去我家杀死我母亲的那个人。我想跑,可是来不及了,已经被他认出来了。
“是你,应世安在哪?快说!”那人一把就抓住了我。
“不知道,不知道·····爹爹······”我想像着爹爹会从天而将。
我知道他们口中的应世安就是外公,我说不知道也没骗他们,我确实不知道外公去哪了。可黑鹰白虎他们自然不信,应抓着我不放,说只要我在他们手里就不怕找不到应世安。
我被他们带到了一家客栈,被摁在了凳子上,桌子上的饭菜我不吃,想着母亲的死,我怎么也吃不下。
“吃啊,刚才路边捡的东西都吃,现在怎么不吃了?你就算饿死我们也不会放走你的。”那人用粗暴的声音说道。
我看了看周围,想着要怎么样逃走,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突然很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跟外公好好学功夫,要是学成了一招半式,现在也不会被困得动弹不得。可我不能一直都这样被他们挟持,怎么办,当无计可施的时候就只会想到最原始的办法——“跑”。
还没等我的身子离开桌子,一下子就被他们有按了回去,我抓住那只我肩膀上的手就咬。那人急了,一只手把我拎了起来。我闭上眼睛哭了起来,忽然脚又回到了地面。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着锦缎绸丝,头上是玳瑁玉簪,脚踩薄金,手拿一把鎏金长剑。身后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壮士,形貌各异,却都脚着长靴,看上去似乎是胡人装扮,却也着汉服,实在难以分辨。
“这位姑娘似乎并不愿意跟你走,不如就让她跟我走吧!”那位少年说道。
“不行,这可由不得她。”
“这也由不得你。”少年对他们的恶语毫不在乎,反而气焰更胜。
这少年的话刚说完,他身后的几位壮士便一起上前来。
那黑鹰白虎二人见这架势,自觉寡不敌众,不战而败,悻悻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向我问道。
我不敢说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又惹什么麻烦。看着他眉目分明、清秀俊朗,便随口说道:
“眉清。”
“梅清?那两人抓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家。”
“长安城外的山林。”
看着这位富家公子,看似养尊处优,却也扶贫济弱。我该怎么样称呼他,恩人?公子?不,这些在他看来肯定都太过于俗套。我是真很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这样在他看来是不是很无礼,至少在他身旁的这些人看来是不合时宜的,都看了我一眼。
“文渊。”他只是笑了一下。
就这样,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不用愁吃喝,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
这天,我们在“朋来客栈”留宿。这是一家奢华的客栈,来往的人都是锦衣华服,连地上都是朱漆。我们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店家说今天送我们一出戏。
在离我们一丈远的地方,一个木制方台。锣鼓声中,两个穿着异服的人,在台上吵闹、殴斗,虽然我也看过一点点戏,却怎么也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我想问问别人,可除了文渊之外没人可问。出了文渊,他们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也因为文渊是主子,他们才会跟着送我回家。
“这戏唱的是什么?”我向文渊问道。
“是许慈和胡潜的故事,他俩人同朝为官,却总是政见不合,为此而争吵不休。”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又回到了戏台上。
“他们是谁?”
“玄德麾下的博士官。”目光依旧停留在戏台上。
“玄德是谁?”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我也看着他,似乎非要求个答案。他才说:“玄德者,蜀主刘备之字也。”
原来是刘备,三国人物还是知道一点的,以前父亲给我讲过故事的,可是那些人的字号,我是真的没法记住,什么玄德、孟德、翼德,我实在没有办法把他们分清楚。
我这才知道他笑什么,只得低下头,只听见“回家多读点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