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典之后,关于皇嗣的争议达到了一个顶点,最终,昭旭帝一纸令下,东宫正式迎来了第二位女主人——侧妃苏如沐,与此同时,各地的亲王郡王都被急召回宫,参加荒废五年的围场狩猎。
这是一个信号,原本固若金汤的东宫,一下子变得有些危险了起来,若是太子侧妃仍不能受孕,储君之位,恐怕会再生变故。
青州苏氏传世已有万年,乃当今最负盛名的家族之一,论血统和出身,苏氏女比之帝姬也毫不逊色。
况且,她又是一位闻名遐迩的美人。
东宫上下,悬灯结彩,一片喜气,而身为新郎的李恬却面无表情地呆在书房里,没有半点笑容。
“我不能退。”他一字一顿,语气低沉。
若他被废,嫡系一脉便算是被连根拔起了,以皇室相互倾轧的本性来说,百年之后,恐怕宗庙晋陵之中,也不会有他们一席之地,包括那个温柔从容的女人,她生前总是这么端庄得体,仪态万千,他怎么能让她受到这种屈辱。
白曰抚琴的手一顿,“她来了。”
“你要帮我,这次一定要帮我。”他回望他,“我必须守住东宫。”
子时,万籁俱寂,更深露寒,尤其在这样的冬末初春,静悄悄的,连虫叫声都听不见分毫。
沉重的朱漆木门缓缓敞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白衣如素的少年。
“怎么样?”李恬上前去,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他知道,他是极反感这种事的。
白曰没说话,只是避过他的注视,轻点了下头。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但这苍白中,又夹杂了一抹异样的红,让他看上去有些病态,李恬还想说点什么,他却垂下眼,一声不响地径自走开了。
床上的少女仍在熟睡,眉目间依稀残余着云雨过后的风情,李恬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桌案前,提起酒壶,浇在那一对本不该燃尽的龙凤红烛之上。
翌日,李恬带侧妃苏氏去探望了昭旭帝,回来的路上,那顶着一头妇人高髻明显不怎么适应的少女娇嗔地拉住他,“太子,你还没问过人家的名字呢。”
“我叫如沐,苏如沐。”她欢快地笑着,不称妾,而称我。李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本宫知道。”
一路将她送至侧妃所居的兰心苑,刚欲开口告别,那小女子却一下子挡在他前面,抢先说道:“我不想呆在这里,你陪我出去转转好不好。”
李恬不悦地皱起眉,“苏妃在青州时莫非不曾学过礼仪?”
苏如沐闻言一怔,但并没有如他所料,继续耍小性子,而是屈膝一福,慢声细气道:“臣妾知错了。”她说完,抬起头,又是一笑,且越发明媚灿烂,“太子,臣妾很乖吧!”
他到底还是在兰心苑逗留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便抽身离去了。
推开门的时候,少年正挽着衣袖,站在泥地里,蹲下身,用锄头给一株枯了叶子,看不出品种的树松土。
“你忘记把扶风带走了。”李恬走到近前,半晌,才低声吐出一句话。
白曰的琴音可以置人于幻境,但这有一个前提——乐曲动人,必先自动。
而他最难以忍受的,便是情/欲之欢。
“李节要来了。”李恬说起另一个话题,瑞王李节,是苏贵妃的长子,也是昭旭帝众多庶子中,尤为引人注目的一个,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皇的才情,虽然儿时稍显任性了些,但除此之外,无论哪方面,都算得上出类拔萃,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成为了最小之官的皇子,甚至不满六岁,就被昭旭帝借封王之名,送去了离京都最远的泉州。
但是现在,他被召回来了,堂而皇之地,踏上这块曾经忌惮他的土地。
况且,李恬自嘲地一笑,父皇让他迎娶苏家的嫡女,莫非是希望这个才华出众的哥哥在日后得势之时,顾忌自己的母族,放他一条生路?
看来上次转送秀女之事,确有些莽撞了。
大殷,需要的是一个能守护它万年基业的雄主,而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无忧天子。
只是,诏令仓促至此,或许...他低下头,突然有些乏力。
“我去找舅舅。”他转过身,脚步一顿,低语道:“不会再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