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激动处,老汉咳了两声。
老婆子急忙上前照顾着他:「老头子,你就少说两句,养好你的伤要紧阿。」
老汉摇摇头:「不、不,有些话我必须要说,风儿,或许、或许你听了会不舒服,但是、但是我还是必须讲。」
凝风低着头,她只是不发一语。
老汉语重心长的接着说下去:「你就是不顾我们两个老的,那也、那也没关系,只是、只是这周家是什麽人物?也是你能惹的起吗?我老头子自断一臂不打紧,只要你能活着,你有的是大好青春,你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卖猪肉,我们一家就还能过上几天闲散、清贫的日子。」
「咳、咳」老汉又咳了两声,老婆子急忙轻拍着他的胸口。
老汉喘了几口气,他看了凝风一眼:「你们也别说我自私只顾着自己的生活,从小、从小你们两个就是大家眼中公认的一对,青、青梅竹马,不过那又怎麽样?现在周家小子看上了风儿,那是风儿的福气,要能嫁进周家,那她、她就是少奶奶,以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说周家抓了风儿她娘,人家那是把陈大娘请去做贵客,等风儿嫁过去之後,好日子就是两辈子都过不完,你给我说说,你现在有什麽资格挡着人家姑娘的路?」
一听这话,小牛咬着牙,他退了一步:「爹...」
老汉别开头:「你要是真的有把风儿当作是朋友,那就应该要祝福人家才对阿。」
话都讲到分上了,凝风起身,她也退了一步,泪流满面。
老婆子不舍的看着凝风:「风儿,小牛他爹,也是、也是为你好阿。」
凝风紧紧闭着嘴唇,好不容易,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风儿,打扰两老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出了出去。
小牛起身欲追,哪知道老汉拼命大喝一声:「你还追,是想让她嫁不出去吗?」
当下,小牛只能征征的看着凝风的背影。
他紧紧握着拳头,心中总使有许多不甘、愤怒但是毕竟这两老养了他整整十六年,当年那一个大雪纷飞的夜,要不是老汉捡了他回来,现在他恐怕早就冷死在周家门口了。
所以小牛告诉自己,就是天大地大,自己也要先报了老汉夫妻养育自己这十六年的大恩。
因此,他没有追,他只能看着。
看着凝风消失在门外茫茫大雪的尽头。
影雪山下,又下起雪了,这里几乎是终年都下着大雪。
大雪苍茫,此时此刻,小牛似乎很明显的感受到,凝风的命运正在跟他擦身而过,一去不回头的擦身而过。
坐了下来,小牛拿起桌上的酒葫芦就往嘴里倒。
老婆子急忙上前:「唉唷,那冷酒别这样喝,要喝就热...」
话没说完,老汉用自己剩下的那只手拉了拉老婆子的衣袖。
老婆子低下头,就看到老汉彷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摇摇头:「随他去吧。」
「可是这冷酒入喉,伤身阿。」老婆子还是担忧着。
老汉无奈的苦笑:「男人吗,有时候总是只能够舔着自己的伤口苟延残喘的活下去阿,谁叫我们人微言轻,再过两年,我相信小牛就会懂我老头今天的无奈了。」
喝。
小牛一边听着老汉的话,他一边猛的灌酒。
一壶喝完了,他到窖子里又搬了一坛出来。
坐在大雪纷飞的门口,望着那早已经被雪给抹灭掉的凝风的足迹,他仰头,酒水滔滔倾泻而下,哪怕凝风她家其实就在自己家的隔壁,小牛就是不敢转头望一眼。
屋子里两个老的忍住不发一语,小牛喝醉了,他直接躺在雪地里,仰天大吼,他要吼给凝风听,他要吼给天下人听:「天道不公、正道倾颓,今日让我隐忍,但是总有一天,一柄屠刀、天下低头。」
说到最後,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嘶吼,小牛没念什麽书,他也说不出什麽好句子,只是一昧的把心理的不痛快给吼出来罢了。
酒後发泄,也就是图个痛快。
那一天,他喝醉了就睡。
睡在雪地里,也不管什麽冷不冷,也不管得不得风寒,他心里不痛快,就是要睡在这里,自家的庭院也没人管他,只是一夜北风,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隔天早上了。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大棉袄,不用猜也知道,这棉袄必定是老婆子昨天晚上拿出来帮他盖的。
小牛坐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忽然,不远处,有人吹吹打打,一顶大红色花轿从远处浩浩荡荡的被抬了过来。
小牛这才立刻转头看着隔壁,凝风她家的大门紧闭着,但是那花轿却已经迅速的来到了她家门口。
轿子停在门口,两个彪形大汉走到那紧掩的门前
左边的黑脸汉子朗声大喝:「凝风姑娘,我们是奉周少爷的命令,来迎娶小姐,请小姐开门。」
说完之後,天地一阵静默。
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
小牛抱着酒坛,他晃晃悠悠的坐了起来。
汉子见凝风不肯开门,当下又高声一喝:「凝风丫头,你再不开门,那就休怪我们无礼了。」
一听这话,小牛心中不觉有气,他努力的站了起来。
右边的白脸汉子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他看了那木门一眼:「兄弟站开些,这丫头不知道歹,让兄弟来开门。」
左边的汉子点点头:「好吧,兄弟既然要开,那就开吧,记得收点印气,别伤了人家大姑娘。」
白脸汉子笑着:「放心吧,影飞?排印。」
瞬间,一股印气从那汉子的丹田快速升起,凝於掌中最後从他手上戒指拍了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透明手印就这样狠狠的印在木门上。
这是小牛来到这世界上十六年来第二次看到有人在他面前使出手印,以前虽然常常听人家说四大门派的手印多麽神奇精妙,但是现在亲眼目睹,他才真正体会到这种打手印的方式有多麽强大。
「轰」
白脸汉子的印气打在木门上的同时,左右两道木门轰然而开。
这不开还好,木门一开,左右两个汉子被下的倒退三步。
小牛睡眼惺忪没看清楚,他晃悠的走近一看,却没想到陈大妈家里听堂上挂了一个人,一个全身素衣的女孩被高高挂起。
「磅啷」
小牛看明白了,他手上的酒坛子瞬间滑落。
因为这人,正是凝风。
凝风自尽了。
七尺白翎高高挂在屋脊上,凝风的身子就这样挂在白翎上。
小牛冲上前去,他张大了嘴:「阿...阿...」
说不出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也没想到,这凝风的性子竟然这麽刚烈,她宁可死,都不愿嫁给周戎。
小牛不敢碰她,因为她看得出来,凝风早已气绝多时了。
「碰」
小牛跪了下去。
跪在凝风的身子下面。
这时候,老婆子听到动静,她也赶过来了,当她看到房梁上的凝风时候,她也吓傻了。
小牛的虎目含泪,他趴在地上,全身上下止都止不触的抽搐。
老婆子急忙把凝风的身子给放下来。
这时候的凝风,双眸紧闭、嘴角淌血。
老婆子不舍的碰着自己的胸口:「唉唷,这孩子、这孩子,怎麽、怎麽就这样刚烈阿。」
门外,大雪纷飞。
冷风灌尽了屋子,吹倒了一桌上的烛台香案。
白翎飘落。
缓缓飘落到小牛面前。
小牛一看却见到白翎上有字,他急忙捧起白翎,上面写道。
「君说,天道不公、正道倾颓,今日让我隐忍,但是总有一天,一柄屠刀、天下低头,妾说,一生漂泊、受尽欺凌、今日离君而去,但是却期盼着,肃清公理、还我正道。」
顿时间,小牛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拿一柄大铁槌猛砸下去一般。
「公理正义、公理正义?」小牛喃喃自语着。
老婆子一看到这白翎上的字她就知道不好,可惜就算她知道也已经太晚了。
小牛猛的回头。
这时候那一队迎娶的人早就吓的屁滚尿流的跑了,就连轿子也没抬走,歪歪斜斜的丢在一边。
老婆子急忙拉住小牛:「不要...」
话都还没说完,小牛甩开老婆子的手,他拿起白翎系在腰间,整个人就像脱了疆的野马冲出庭院。
他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彷佛有一个人在对他招手,温柔的招手。
这人正是凝风。
「锵」
一把抄起插在地上的屠刀。
「你做什麽?」忽然间,老汉竟然下了床,他倚在门旁大喝一声。
小牛头也不回,只是停下了脚步。
老汉瞪着他:「就是一个女人而已,难道、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这时候,小牛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着。
老婆子也急忙追了出来:「儿子,听你爹的话,快回去吧,周家都是印师,我们争不过人家的。」
小牛缓缓转过头,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两个老人家意外的愣了一下,就看小牛叩叩叩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後他吼着:「养育之恩,小牛无以为报,若能回来,必尽孝道。」
说完,他提起屠刀转身而去,那腰间的白翎迎风飘逸,雪白的白翎上,肃清公理、还我正道八个大字突兀的飞扬着。
背影,杀气腾腾。
杀气,有如开了闸的江水滚滚东来,任凭谁来阻挡,那是刹都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