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议过了晌午才回到家,刚到书房坐下,于君蘩便来了。
“父亲怎么回来这样迟!”于君蘩让言笑将炖好的莲子羹端了上来,“父亲公务繁忙,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于议看着于君蘩,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这是怎么了?”
“今日太后下了懿旨,请了不少王亲大臣的千金后日进宫赏花,你也在其列。”
于君蘩纳闷:“这不年不节的,也非赏花的好时节……太后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于议所有所思地看着于君蘩:“此次进宫,实则是为太子选妃!若你无意,为父自有办法帮你推脱,如何?”
于君蘩闻言红了脸颊:“且不说太子之尊女儿不敢高攀,就是那么多大家闺秀,太后也未必会选中我啊!”
于议心道也是,太子妃的人选只有一个,花落谁家谁又知道呢。且于君蘩也已十七,也到了嫁龄,若得了太后青眼,即使做不了太子妃,将来也能指一户不错的人家。
于议略一思量道:“田大人和陈将军的女儿也会去,不如你就同她们结伴进宫吧,也好有个照应!”
于君蘩咬了咬唇,又道:“可是田大人次女,田婉婉?”
于议点头。
“我不愿与她同行!”于君蘩绞着手帕,“父亲不知,那田婉婉最是个爱出风头的。女儿怕若和她一起,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女儿不愿……”
于议一想也是,田夫人的行径便十分彪悍,这田婉婉又是她一手调教,又能好到哪去!此次进宫,宁可默默无闻被人忽视,也别被视为憨钝轻浮之人,遭人诟病。
“那,你的意思是?”
于君蘩想了想:“不如,就让轻尘陪我同去吧!”
鄢轻尘与于君蘩素来交好,于议是知道的。只是鄢家身份不高,且此次太后也并未提及鄢府。
见于议面露难色,于君蘩忙道:“父亲,只当轻尘是我的陪侍如何?太后娘娘一定不会过于严苛的,且轻尘并不会夺了我的风头,对我也有助益不是?”
与于君蘩一同进宫的都不是寻常人家,谁会攀附谁呢!于议思索一番,终于点头同意。
当日于议便派人去了鄢府,告知鄢朝让他准备后日鄢轻尘陪于君蘩进宫之事。
林氏闻着讯儿更是激动万端,喜得合不拢嘴,拍着桌子笑到:“听说皇宫甚是巍峨雄壮,富丽堂皇,我这辈子要是有幸瞧上一眼,就是死也无憾了!”
鄢轻尘腹诽:那你怎么早不去做宫女去!
林氏转而拍着鄢轻尘的肩膀:“好容易进一次宫,不指望你能入了圣眼得以为妃,好歹也要给我攀上个王孙公子什么的,咱家的富贵,可都指望你了!”
“嫂嫂可是忘了,闺阁之女私见外男可是大忌!更何况那可是皇宫,宫禁森严,哪来机会见什么王孙公子去!”鄢轻尘翻眼。
林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的抚着胸口:“不开窍的东西!若指望你,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今日早朝散的早,韩云洌出宫时,便瞧见皇宫门口各王公大臣家的马车轿子都在外面守着。按规矩,这些女眷进宫,如非特许,是不准带随侍的,所以各家的丫鬟也都守在直门外。
韩云洌逡巡了一圈,好容易才瞧见了灵儿。她的马车停得较远,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车上玩着辫梢。
“果然来了吗!”韩云洌低笑。
“爷,可要回府?”景安问到。
“不回了。”
“那咱们去哪儿?”
韩云洌拿着折扇一指:“你先回府,孤先去向太后请安!”
“爷糊涂了?”景安道,“今儿各家小姐进宫,此时正在太后那儿呢,爷这时去,不合适啊!”
韩云洌“嘶”地一声,折扇狠狠敲了他一下:“亏你多言!”
景安摸摸头:“那,小的就在这儿等您!”
韩云洌瞪了他一眼才施施然回宫。
慈安宫里,太后仔细逡巡了一圈这一屋子的环肥燕瘦、桃红柳绿,慢悠悠道:“哀家这里,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众人皆低着头,不敢轻易应声。
女眷进宫,就算是闺阁女子,也是不能带面纱的,尤其是今日这种场景,所以太后可以看清每个人的面容。
“都坐吧!”太后说着,一干宫人立时端上了板凳,众人按着家主官位高低依次坐下了。
鄢轻尘坐在最角落。她心里明白,今日这场景,自己本是进不来的,要不是君蘩……鄢轻尘望向于君蘩,她坐在离太后不远的地方,此时太后也正打量着她。
“这是,丞相家的吧?”太后问道。
于君蘩赶紧起身行礼。她今日穿得白底绣红梅直裾,甚是华丽大气。
“小女于议之女于君蘩,参见太后!”
太后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
太后问了于君蘩几句日常,她都一一答了,太后越看越觉得欢喜,被晾在一旁的其他人开始不安。
“太后这儿的茶可真香!”突然一个女子朗声道。
太后循声望去,似是见过:“这是……”
那女子放下茶盏起身行礼:“小女田婉婉,参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康宁!”
太后点头:“哀家说怎么眼熟呢!是田大人的小女儿吧?去年元旦宫会,哀家见过一面!”
田婉婉受宠若惊:“没想到太后还记得小女!”
于君蘩被田婉婉抢了风头,心中十分不悦,面上不动声色,默默坐了回去。
太后与田婉婉说了几句,觉得坐得有些累了,边叫青其拿了靠枕来垫着腰。
“太后累了吗?”田婉婉问。
“人老了,身体总不听使唤了!”太后笑笑。
谁知田婉婉抹抹袖子,直接上前为太后捏起了肩膀:“小女在家常这样伺候爹爹与娘亲,太后试试,看小女手艺怎么样!”
太后也是一愣,继而笑到:“你倒是个实在的丫头!”
一屋子的人又是嫉妒又是轻蔑,一时嗤声四起。太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那个,”太后手一指,“是哪家的?”
众人目光顺着太后指的方向齐齐望去,却是最角落的鄢轻尘。鄢轻尘心有戚戚,她是不请自来,又被太后点名,心里惶恐,刚起身跪下,就听于君蘩说:“这是小女的好友,鄢太医的独女鄢轻尘,因对皇宫心弛神往,所以小女自作主张带她来拜见太后,还请太后不要责怪!”
鄢轻尘低头:“小女鄢渺小字轻尘,见过太后!”
太后点点头:“原来是鄢太医家的。”
众人一听说是太医家的,有人不甚在意的转过了头,有人嗤笑,也有人窃窃私语,鄢轻尘脸色发烫,内心惶然。
“抬起头来!”太后道。
鄢轻尘抬起了头。
“嗯,”太后点点头,“模样倒是不错。你叫倾城?是哪两个字?”
“回太后,是渭城朝雨浥轻尘的轻尘。”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太后赞道,“好名字!”
“多谢太后夸奖!”
“起来吧!”
“谢太后!”鄢轻尘如蒙大赦,呼了口气回身坐下。
太后又随意问了几个人,但风头几乎都被田婉婉和于君蘩两人占了,有的人觉得希望不大,也不想再见田婉婉献媚的样子,找了由头想出去。太后便准人去御花园走走,鄢轻尘也跟着出去了。
鄢轻尘对皇宫不熟,又没人跟着,所以不敢走远,只在慈安宫附近溜达。
慈安宫周围倒是种了不少玉兰花,这花是鄢轻尘的最爱,只是现在时节不对,否则这些玉兰一起开花,定是香气扑鼻美丽非凡。
鄢轻尘捡起一片玉兰叶子,绿油油的泛着光亮,刚才在殿里的惶恐也平复了不少。
韩云洌刚到这里就瞧见了鄢轻尘拿着一片叶子在自得其乐,心下疑惑:她怎么不在慈安宫里呢?被赶出来了?还是……不乐意待在里面?
韩云洌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只听她低声叹到:“此花开尽百花开,泣血声声唤不来……”
韩云洌蓦地停住脚步。
这句诗是鄢轻尘娘亲去世时念叨的一句。她母亲逝世也是这样的时节。那时她还小,守在母亲榻前。院子里种了一株玉兰,透过窗子正好看得见玉兰绿油油的叶子,她母亲眼直勾勾地盯着玉兰,念了这句诗之后就断了气。
母亲死后,父亲想把那株玉兰砍了扔了,被鄢轻尘拦了下了,移种到她的院里了。如今整个鄢府,也只那一株玉兰。
“唤不来啊……”鄢轻尘轻叹一声,转身欲走却瞧见了站在她身后的韩云洌,吓得赶紧将手中的叶子藏到了身后。
韩云洌哭笑不得:“怕什么?”
鄢轻尘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脸上可是什么也没有,赶紧扔了叶子拿起手帕将脸遮起来:“怎么又是你!”
“现在才遮,可是晚了!”韩云洌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可都看见了!”
鄢轻尘又羞又恼:“你……登徒浪子!”
韩云洌不怒反笑:“我怎么了?这次我可没冲撞你吧!”
鄢轻尘见四周无人,出言恐吓道:“我告诉你,我可是太后娘娘请来的贵客!你……你离我远点!”
韩云洌反而靠得更近了:“我自然知道!”
“知道你还……”鄢轻尘想伸手推他,刚一出手帕子便滑落了,只好收回手将帕子扯好脸上尽是懊恼羞悔。
“别挡了!”韩云洌用扇子将手帕打落,“迟早都是给我看的,挡这么严实做甚!”
鄢轻尘脸颊滚烫:“你这登徒子是怎么混进来的!你……”
韩云洌越看她羞恼的样子越觉得可爱,笑到:“我是如何混进来的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鄢轻尘拾起手帕,狠狠甩了甩:“我该回去了……一会儿太后娘娘要找我了!”
说完抬脚欲走。
“等等!”韩云洌拦住她。
“你又要做甚?待会儿太后来了,可……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又没做什么,你急什么呀!”韩云洌将折扇放到她手上,“喏,拿着!”
“什么呀?”
韩云洌俯在她耳边低语:“定情信物!”
鄢轻尘瞬间从耳尖红到了脚后跟,头顶也热的似乎冒烟了。
没等她缓过劲来韩云洌便翩翩然走了,鄢轻尘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折扇回不过神来。
“轻尘!”远远传来人声,鄢轻尘手忙脚乱赶紧将折扇藏进了袖子里。
“轻尘……”是于君蘩,“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我出来透透气……”于君蘩没空听她仔细解释,拽了她就走:“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鄢轻尘心不在焉地应着,注意力全都在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