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日偏西山,桔红色的晚霞酒满楼兰都城,天色已过黄昏时分。此时,楼兰王宫正殿已是火烛高明。
朝堂里,国王端身正坐地王座上,王后盛装坐在国王身边,群臣依次坐在朝堂两侧,侍女们忙着端菜倒酒。
在国王的座下,右首坐的是奎尼太子,左首坐着一位匈奴贵族装扮的人。此人体态瞟悍,粗眉豹眼,耳上垂着两个大大的金环,嗓音如钟,气势咄咄逼人,这就是昂达亲王。酒过三寻,大家都是酒意微醺,酒兴正浓。
国王站起身,向昂达亲王微微点头,开口说到:“今日,尊贵的昂达亲王亲莅楼兰,卑国篷筚生辉。来啊,舞伎们献舞,为昂达亲王助兴。”
国王语罢,早于宫门外听命的乐师舞伎闻声而入。一时间,奔放的手鼓叮咚作响,欢快的冬不拉依呀鸣奏,舞伎们裙袂飞扬,彩带纷飘,宴席更加热闹。
这时,玛依莎注意到,群臣都在相互敬酒,不时拍手叫好,唯有昂达亲王,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抚着椅背,全身斜靠在靠背上,斜睨着双眼,不时露出高慢的表情。
一曲舞罢,掌声响起,舞伎翩翩退去,昂达亲王很随意的跟着拍了两下。随后,他稍向前探了一下身,端起酒杯说道:“感谢哈拉汗的一片盛情,不过人说楼兰出美女,歌舞也独霸一方,今日看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啊,哈哈哈……”
他的话一出话,全场慢慢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大事不妙。
昂达亲王却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我们草原民族,向来敬重功夫盖世的英雄,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雄鹰,傲视天下。奎尼太子曾在我们草原生活多年,也算是半个草原汉子,多年以后,不知太子的剑术进步如何,可否当场一舞啊?啊?”说完,他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重又斜靠到椅背上。
昂达亲王的话音一落,朝堂里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此时变得一片沉寂,大家都微蹙双眉,投向昂达亲王的眼神里明显带着怒意。而后,大家又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王座的方向。
奎尼太子一直低垂眼帘,面无表情,闷声无语。国王轻轻抚摩索了一下浓密的胡须,又用右手擦拭了一下左手中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却也始终没有开口,全场的气氛就像一盘杀到盘末的橡棋,异常紧张。
玛依莎虽是初到楼兰不久,但她在“胡杨”时代就知道,历史上记载,楼兰因国小力微,自建国以后,就受治于匈奴国和汉朝。尽管她不知道昂达亲王为什么在此时此地,提到奎尼太子曾住过匈奴,并要求奎尼太子当场舞剑,但从昂达亲王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其中明显带有羞辱之意。
中国历来是礼仪之邦,酒席间讲究的是客随主便,昂达亲王自恃身份高贵,当众施辱于奎尼王子,这无疑有违家国礼仪,更是当众给楼兰国一巴掌。国王和奎尼太子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心中定是暗潮涌动,气愤难当,士可杀不可侮,士可忍孰不可忍。我自到楼兰,若没有太子搭救,没有王后照顾,何以苟活至今?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此时不报,更待何时?想到这里,她不禁心跳加速,血往上涌,“胡杨”附体。
正当全场剑拔弩张之际,玛依莎轻轻走到朝堂中央,落落大方,飘身下拜,婉声说到:“启禀国王、王后、尊贵的昂达亲王,奎尼太子剑术超群,举国尽知,庶民效妨;贤善仁德,黎民敬仰,可当国标。然太子殿下初返朝堂,疲劳未减。奴婢乃王后贴身侍女,虽为弱小女子,但也曾学得太子剑术一二,略得皮毛。亲王若不嫌奴婢身卑,愿为舞剑,以助酒兴。”
说完话,玛依莎仍然没有起身,她已经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用余光向左首边扫了一眼,奎尼太子俊目圆睁,也正看着自己。她又向右首边扫了一眼,昂达亲王的仪态依旧,右手抚在桌面上,手指轮流在桌面上不停敲打,似乎在思量该如何决断。
他暗自考量,这个小女子的话虽然简短,却弦外有音。她说太子剑术高超,全国都在效妨,连她这样的女子也学得一二,表面上是在说楼兰国所有人都会剑术,实际是在暗示自己要识时务,也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她说太子仁德,百姓皆敬仰,是在说楼兰国虽小,却是上下一心;她说太子刚刚回国,旅途疲劳,自己愿意代劳舞剑,很好地为自己和楼兰国打了个圆场;从身份而论,虽说她只是个侍婢,但毕竟是楼兰王后近身之奴,身份地位也非一般奴才可比。
她能讲出这样的话来,足见思虑长远周全。自己若不应允,倒像是连一个婢女都不如,连王后的面子也不给,过于咄咄逼人,不如顺水推舟,且让她舞来。若她舞不如语,再羞辱她也不迟,楼兰国也落得个只能靠使唤丫头出头的笑柄。
想到这里,他哈哈一笑,说到:“既然奎尼太子疲劳未尽,又有如此美婢愿意舞剑助酒,本王乐得一观,啊!哈哈哈!”
玛依莎仍然低着头,暗暗笑了笑,“算你识相,小爷这是给你面子,不然我就……”
王后素知玛依莎善乐,聪明伶俐,手脚麻利,想必也应善舞,尽管还有些担心,但恐怕眼前也别无选择。她保持面部表情和身体不动,轻轻拉了一下国王的衣袖,示意国王允准。
国王明白,此女既是王后贴身侍女,王后定然已是心中有数,于是朗声说到:“既然昂达亲王有此雅兴,就请贱奴为您一舞。”
“奴婢遵命,待奴婢稍做准备,请王爷稍候。”玛依莎答毕起身,向古丽使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出了门,古丽慌张地问她:“玛依莎,这种场合你也敢说话,你真是不要命了!我们死不足道,万一我们失手,昂达亲王就更有话说了,到时候楼兰国的脸面何在?再说,我从来没见你舞过剑呀,你会舞剑?”
玛依莎一边拉着古丽快步向寝房跑,一边回答:“姐姐放心,你弹《十面埋伏》,我来舞剑,姐姐只管专心弹奏,千万别出差错,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吧。昂达亲王如此傲慢无礼,今天非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不可,小爷今天拼了!”
“你说什么?”
玛依莎自知语失,马上改口:“我说小妹今天拼了,气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