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霍嫣早已跟随霍英杰,走在了返回阳关的路上。马车飞速向前,车轮辗过枯黄的芨芨草,穿过正待春风来临的胡杨林,很快进入了沙漠腹地。放眼望去,黄沙接天,无穷无尽,正像是她的人生旅程,不知何处才是终点。
她还记得,有一首古诗写道:渭城朝雨浥清晨,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光无故人。这本是一首送别友人出关的诗,没想到,如今自己入关,却也是同样的心情。
马车一路风尘,急驰而过,霍嫣迷迷糊糊地坐在车里,什么也不愿想,但脑子却停不下来,妄念纷飞,她想,这就是做人最大的痛苦吧!
是呀,怎么能没有感慨呢?这一年多以来,她从胡杨变成了玛依莎,从玛依莎成了阿依公主,又从阿依公主变成了霍嫣,一切都如同一场魔术一般。在这连续不断的变化当中,她在不断地经历着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尝尽万般滋味。
她时常在心里问自己:我这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穿越,还是进入了一场又一场的轮回?究竟哪是一幕是真,哪一幕是假?哪一个是我的前世,哪一个又是我的今生?
猛然间,楼兰城寺院里的佛果法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他正站在远处向自己微笑着说:“这就是因果啊!”
法师的话音低沉平静,但听进霍嫣的耳朵里,却如同炸雷!是呀,不是因果又是什么呢?胡杨是玛依莎的因,玛依莎是霍嫣的果,反过来也是如此,霍嫣是玛依莎的因,玛依莎又以胡杨为果,正是这循环往复的因果,成就了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在这几个人当中,有男有女,有长有幼,出身不同,性别不同,是什么把他们串连在了一起?还是因果。
霍嫣忽然觉得,这几个人貌似毫不相干,却和自己一命相连,生命体就像一座座不同的房子,而自己正在不停的游走在他们之间。
这一段经历固然记忆犹新,但这恐怕只是一个硕大的车轮的一个片段,只是因为机缘巧和,自己又重新回顾了一次罢了。至于那整个车轮,它庞大无比,它循环往复,它无始无终,既看不到它的边际,也说不清它从哪里是开始,更不知应该如何让它停止下来。
霍嫣闭着眼睛靠在车里,一路颠簸,一路冥想,直想到脑子有些疼痛。她睁开眼,摇了摇头,掀起车的窗帘,感受一下活着的感觉,也换一换脑筋。
几天以后,霍嫣跟随父亲来到了阳关城外,雄伟的阳关要塞,就在眼前。或许对霍嫣来说,眼前的一切再熟悉不过,就好像她常常经过的村边小桥,但对胡杨、玛依莎、阿依来说,却是份外新奇的。
来到阳关,人们自然会想到玉门关。阳关和玉门关,是丝绸之路上,敦煌段的主要军事重地和途经驿站,在离开两关以后,就进入了茫茫戈壁大漠。它们通西域、连欧亚,名扬中外,情系古今。
早在公元前121年,西汉王朝为抵抗匈奴对边疆的骚扰,在河西走廊设置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同时建立了阳关和玉门关。从地图可以看出,阳关和玉门关都是通往西域的门户,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出敦煌后必须走两个关口其中的一个,两者都是“丝绸之路”的重要关隘。自西汉以来,许多王朝都把这里作为军事重地派兵把守,多少将士曾在这里戌守征战;多少商贾、僧侣、使臣、游客曾在这里验证出关;又有多少文人骚客面对阳关,感叹万千,写下不朽诗篇。高僧玄奘从印度取经回国,就是走丝路南道,东入阳关返回长安的。
阳关位于敦煌市西南七十公里处,因坐落在玉门关之南而取名阳关。阳关始建于汉武帝元鼎年间,在河西“列四郡、据两关”,阳关即是两关之一。阳关作为通往西域的门户,又是丝绸之路南道的重要关隘,是古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据史料记载,西汉时为阳关都尉治所,魏晋时,在此设置阳关县,唐代设寿昌县。宋元以后,随着丝绸之路的衰落,阳关也因此被逐渐废弃。旧《敦煌县志》把玉门关与阳关合称“两关遗迹”,列为敦煌八景之一。
古代的阳关,向北至玉门关一线有70公里的长城相连,每隔数十里即有烽燧墩台,阳关附近亦有十几座烽燧。尤以古董滩北侧墩墩山顶上的称为“阳关耳目”的烽燧最大,地势最高,保存比较完整。
阳关古塞何以建在这片荒漠之中?考古学家研究发现,阳关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地势。附近在古代又水源充足,渥洼池和西土沟是最大的独立水源,至少在三四千年前,这里就已成绿洲盆地,有发达的火烧沟文化;汉唐时期,阳关军士即借以此水而生息。西土沟平时上游干涸,下游有泉水汇成水溪北流,时有山洪暴发。洪峰过后,沟岸纷纷塌落,河床加宽,大量泥沙顺流而下,遂在下游沉积。泥沙在西北风吹扬搬运下,形成条条沙垄,阳关古城也逐渐被水毁沙埋。
丝绸之路开辟时,商队从长安出发,到敦煌进行补给后,再从两个关口出发。经过阳关后,商队穿过沙漠,到达鄯善(今新疆若羌),再到于阗,接着经过葱岭(今帕米尔高原和喀喇昆仑山),到达安息(今伊朗高原和两河流域)后,和从玉门关出发的商队会合,再到塞琉西亚,最远到达土耳其南部和埃及地区。
今天的阳关,有一处著名的景点,名叫“古董滩”。相传,唐天子为了和西域于阗国保持友好和睦关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于阗国王。皇帝下嫁公主,自然带了好多嫁妆,金银珠宝,应有尽有。送亲队伍带着嫁妆,经长途跋涉,来到了阳关,便在此地歇息休整,为出关做好准备。不料,夜里狂风大作,黄沙四起,天黑地暗。这风一直刮了七天七夜。待风停沙住之后,城镇、村庄、田园、送亲的队伍和嫁妆全部埋在沙丘下,从此,这里便荒芜了。天长日久,大风刮起,流沙移动,沙丘下的东西露出地面,被人们拾拣。当地人曾在这里拣到过金马驹和一把精致的将军剑。这个传说是野史还是正史,便不得而知了。
霍嫣站在阳关城外,阵阵风沙就在身后,扑面而来的,则是丝丝花草之香。她的眼里看到的是川流不息的车马和人流,心里想到的却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一片废墟,这里是秦汉时期的边塞要道,在千年以后却成为了一片黄沙。千年前的人们在这里穿行,千年后的人们来这里凭吊。这脚下的黄沙,每一层都印着人类的足迹,在时空的交替中,它不断地累加,就像一块大大的三明治。沙海漫天席卷,卷去人世繁华,卷去苍海桑田,卷去人类的记忆,只有这沙海还在翻涌着金色的浪花。或许它是在无声地告诉人们,一切来于自然,归于自然,一切来自于寂静,归于寂静。
自己如梦一般,从千年以后来到楼兰,又如梦一般从楼兰来到阳关,终将也会在某一天里,随风而去,化做一缕黄沙,重新回到无声无息的沙潮的怀抱,成为历史上的一片叶,一滴水,任人追忆。
如果说站在海边,人们感受到的大多是汹涌澎湃,那么站在沙海之畔,聆听到的却是另一种安静的思索。霍嫣的心情也是如此,但此刻的她,没有悲伤,没有欣喜,只是淡然。
她忽然想起一段故事,故事里说,清朝年间,一位皇帝南巡,来到了长江边上的一座古刹。江水滔滔,千帆竞发,皇帝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感慨。他问陪在他身边的老和尚:“你可知道这来往的船只有多少?”老和尚平静地说:“我的眼里只有两艘船”。后帝诧异地看着老和尚,老和尚仍然淡定地说道:“一艘是名,一艘是利。”
不知道听到这样的话,皇帝的心中会作何感想,但站在沙海边的霍嫣,看着来往的商队和人群,却和老和尚的看法相同,不过也只是两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