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两时辰以后,玛依莎忽然觉得外面的刀剑声渐渐退去,现在竟然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她拿起短刀,来到门口。
她暗想:是不是匈奴人已经攻进城了呢?不对,即使是城门已破,匈奴人进了城,一定也会遇到城中百姓的反抗,决不会如此安静。那又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呢?她本想派一个侍卫出去打探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转念一想,战势已经如此,大势已去,一切听凭天由命吧!
又过一个时辰,突然听到大门口儿的侍卫大声叫道:“太子回来了!太子回来了!”
玛依莎来到了院子里,其他人也都跑了出来。果然,奎尼太子和巴图尔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
奎尼太子见到打精心打扮过的玛依莎和侍女们,惊愣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这是大家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奎尼的心里不觉一阵疼痛,他不敢想象,如果匈奴大军真的攻进了楼兰城,他心爱的人儿将会面对什么,他们又将在哪里相逢。
“恭迎太子回府!”正在这时,玛依莎已经带领着众人,齐刷刷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奎尼太子走上前,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人群,满含深情地伸手拉起眼含热泪的玛依莎,平静地说道:“都起来吧。”
玛依莎看到奎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神情也有些奇怪,便说道:“太子有些累了,大家都先回去吧。”
她跟着太子和巴图尔走进了屋里,连忙给太子倒了一杯茶,递到已经坐在桌边的奎尼手里,自己也静静地坐了下来。奎尼喝了一口茶,又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他知道玛依莎一定非常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不等玛依莎发问,他就开了口。
“今天早上,天刚放亮,匈奴士兵就开始从四门攻城,攻势异常凶猛。我们的将士也在奋力抵抗,但匈奴大军万军齐发,势不可挡。眼看着城门就要失守,大家也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奎尼太子描述着,玛依莎观察到他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绝望。
“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匈奴撤兵的号角突然响了起来,昂达亲王下令停止了攻城。”
玛依莎仍然不问,只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等到匈奴大军全部撤出战场,昂达亲王来到阵前,向我喊话。说是曼顿单于传来圣旨,念我们楼兰国多年朝贡,为匈奴提供了许多物资的份儿上,命昂达亲王与我们进行最后的和谈。我见昂达亲王只带了十几名卫兵前来,就打开了城门,放他们进来。”
奎尼太子又喝了一口茶,玛依莎又把茶水填满。
“昂达亲王见到父王后,拿出了曼顿单于的圣旨,要求父王带领满朝文武大臣接旨,果然是命令昂达亲王与我们进行和谈。说是和谈,其实就是来要东西的,我们大家都明白。但在这个时候,即使把楼兰城里的珍宝全部带走,也是无所谓了。”
“他们都要了什么?”玛依莎问道。
奎尼太子继续说道:“这一次昂达亲王倒是客气了许多,也只说要一百石粮食和一百头牛羊,另外……”
说到这里,奎尼的表情忽然一变,似乎平添了许多忧伤。
玛依莎的心头一紧,心脏也一阵狂跳,“他们还要什么?”
“他们还要我们派二十名青年男子和姑娘到匈奴服一年劳役,其中……”
玛依莎看得出,一向说话干脆的太子,脸上再次泛起了忧伤和愤怒。她心想,这也难怪呀,他们已经算是要得不多了,楼兰哪一年不向匈奴派劳役呢?
“其中点名要古丽苏如合”,说完,奎尼太子双手扶膝,低下了头。
奎尼的声音不大,听在玛依莎的耳朵里,却如同炸雷,古丽那如花笑颜一下子浮现在她的眼前,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一阵发闷,一时说不出话来。
奎尼太子抬起头,眼中已经闪动着泪花,又说道:“当年,古丽和巴图尔陪我一起到匈奴为奴,我们就在昂达亲王府中服役。我们回国的时候,昂达亲王就曾提出要留下古丽,我和巴图尔坚决反对。估计当时匈奴还不想与楼兰为敌,所以勉强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放回了古丽。我猜想,一定是昂达亲王上次来楼兰,在宴会上又见到了古丽,所以又起了歹念。”
玛依莎手抚胸口,眼泪已经从眼里无声地流了下来。
自从自己来到楼兰国,来到太子府之前,几乎与古丽形影不离。古丽不但美貌倾城,而且心地善良,若没有古丽的照顾,就没有今天的玛依莎。再想起古丽跟自己讲起在匈奴为奴的往事时的神情,不觉已是泪如泉涌。古丽就像一朵美丽芬芳的鲜花,一场暴风骤雨正无情地向她袭来,当风雨过后,花之焉在!
玛依莎带着哭腔儿问道“古丽姐姐答应了吗?”
“唉!她,她已经答应了”,奎尼的话里带着无尽的失落。
他停了停,又接着说道:“古丽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也把他看作是我相依为命的小妹妹。去年春节时,我还送给过她一个手镯,她高兴得像个孩子。当年,我们去匈奴,她只有九岁,却非常懂事,每天白天给我和巴图尔做饭,她提着小饭筐,笑着走在草原上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说着话,奎尼太子也开始低泣起来。
“到了晚上,我和巴图尔睡下后,她还学着帮我们缝补衣服,洗衣服。冬天的水特别冷,她的一双小手都得生了冻疮,她在手上裹上布,还笑着说没事……她真是陪我吃了太多的苦啊……”
说完话,奎尼太子已泣不成声,坐在他身边的玛依莎心如刀割,哭得难言难语。
玛依莎知道,他们曾在一起生活过八年,这八年里,他们在艰辛和屈辱中一起长大,这份感情,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抹去的。现在,古丽就要被强抢而去,谁都知道,昂达亲王点名要古丽去的用心,无疑更是重入火宅。但现在这个时候,楼兰国已经千疮百孔,危在旦夕,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别说是古丽,如果换成是自己,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哪怕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要跳进去。只是这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时,匈奴人说是服役一年,但古丽这一去,谁知道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玛依莎把双手放在奎尼太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起身说道:“太子,我去看看古丽姐姐。”
奎尼太子仍然低着头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