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魅醨,是万物所化,天地所生,我修习逆天之道,受万妖膜拜,为一界之尊主。
我善饮梵戾之水,体内蕴八苦,生灭诸法。
你们不懂妖,老是觉得妖不好。其实,妖是这世间最为自由自在的精灵,我们无拘无束,无所羁绊。我们并不会设置什么可疑的障碍阻止你修炼,不管你是人也好,是仙也好,是动物、植物也好,哪怕是石头,是尘埃也没关系,你都可以成为妖。
妖界没有其他六界那样多的规矩,也并没有什么高不可攀的门槛。在这里,我们尊重强者,只要你有本事,不论门第、出身,你都可以得到认同和尊敬。
这里就是我的世界,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是妖王魅醨。
一日闲暇,我携左右妖使姽婳和魍魉与一众小妖,浩浩荡荡奔赴魔域前去串门。魔王浮嚣与我秉性相投,私交甚笃,常有往来。
浮嚣有几样拿得出手的玩意,令我颇为中意,其中之一就是魔马。魔马体型健美,马鬃丝丝柔滑,飘逸出尘。魔马通体纯黑,幽幽发亮,马蹄处有雪白的毛发,仿佛莹白的流苏。魔马的法力远不及我们妖界的四大妖兽,但因为模样俊美而成为了我魅醨的坐骑。因为我的钟爱,魔马一下子就身价百倍,成为了妖魔两界甚至是鬼界和仙界的时髦鲜货,魔王甚是得意,送了一匹魔马中的首领与我,它就是我现在的坐骑夜炙。
除了魔马,魔宫还有一样宝贝,就是烈酒一醉梦三生。此酒甘甜绵长,气味芬芳而酒气醇厚浓烈。据说,是魔王浮嚣用自己的鲜血配了世间罕有的珍稀之物淬炼而成,每一滴都蕴含了无上魔法。可这些毕竟只是传言罢了,私下我也曾问过浮嚣,他也总是东拉西扯,敷衍我,不置可否的叫我不可全信。且不管这烈酒的配方如何,传言是否属实,这酒味是难得的高妙,却是不争的事实。每次相聚,这一梦醉三生我不喝下好几百坛是绝不会罢休的。
魔宫之中,好玩意颇多,一点不比我的魅醨殿差。但是除了魔马和烈酒以外,我能看的入眼的,也真的不多。想一想,算得上有意思的玩意,还有这么一样,那就是魔王浮嚣本身了。
浮嚣的本事中,有一样就是万变之身,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有,不停的变换,比什么戏法都有意思。不过呢,我觉得,比变身更好看的,是他的本尊。真正难得一见的绝色男子,怎么看都看不够。因为他的四周终日萦绕着不间断的毒气,雾瘴,一步一个深渊,平常之人,那里有那个眼福,也就只有我才能窥见他的本身。对此,我颇为得意。
面对美色,我向来没什么抵抗力,对浮嚣我更是垂涎三尺。若他不是一界之王,我一定将他掳了,做我的后宫。面对我的坦言,浮嚣一般都会无耻的献媚,戏言愿意为我舍弃王位,做我的妖后。
我便对他笑侃:“谁不知道,魔王后宫的女人千娇百媚,个个都深慕着魔王陛下。魅醨不过一团烟雾,一处浓云,连固有的形状都没有,怎么敢有如此贪心。”
“你我以心相交一千多年,何必拘泥形制。你是自极阴之处来的女子,而我是个合你胃口的美男子,与你我而言,如此就够了。本王从不在乎皮相,而你恰恰喜欢我的皮相,我们之间又是门当户对,秉性相投,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浮嚣的话让我心口一颤,颇有几分感动,何况他与我的身份也是相当,又貌美的无可复加。妖魔两界向来也是同气连枝,如能联姻,自然是亲上加亲的好事,相信妖魔两界都会乐见其成。可是没来由的,我却是不情愿。
避重就轻,我哀哀怨怨的说道:“因为我是万物所化,在别人眼中,我常常就是一阵风,一团雾,难有定型。要是能知道,我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就好了。”
浮嚣何其聪明,联姻之事再也不提,只是和我畅饮。酒过数旬,酣畅到极处,浮嚣面带潮红酒气,浑身一股子魅惑之态,对我耳语:“听说天帝有一件上古法器,叫做昆仑镜,也叫做照妖镜,可以让所有的妖,显出原形。你若真心介意自己的长相,我就去给你取来,让你在照妖镜中一窥真身。”说话间,浮嚣执起我的手,在我手心中落下一个吻,不无勾引的问我:“妖王陛下以为如何?”
我也听说过此物,只是不知真假,今日魔王提起,立马来了兴趣。但是一想到,要去找天帝,我就觉得头疼,对魔王如实说道:“天界不似你我地界,那个老头子,食古不化,装腔作势,讨厌至极。问他借用宝物,他必是不肯的。”
魔王很是同意我的观点:“那个天界,被那个老头子弄的白晃晃,金光闪闪,俗气至极,看着就心烦。到处不是浮华的殿宇就是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喜欢弄出些假模假样的花呀草呀的,我早就看他不惯了。若是他肯借也就罢了,若是不借,看我不把他的天界砸个稀巴烂。”
我们畅快的喝着酒,顺便就把合伙去天界打砸抢掠一番的主意定了下来。
魔王酒量远不如我,不过喝了三百多坛,这小子就喝醉了过去。不过浮嚣向来说一不二,做事干脆利落。人醉了,事情可一样没落下。妖魔两界,集结了百万大军,这就浩浩荡荡直奔天界而去。
我剑指苍穹,以三千魔将三万妖兵为先锋,四大妖兽压阵,领兵百万,雄压天阙,势破天界。魔王烂醉如泥,半躺着醉卧在美人榻上,坐镇中军为我掠阵。
我骑魔马夜炙,英姿飒爽。魔马鬓发似雪,一丝丝,凌乱的张扬在狂风中,鼻响震天,扬蹄乱舞,蔚为壮观。我自感觉,此马甚是衬我,即时生出几多豪气来。
天界四大天王,十六守门天将,二十七上神,引各路神君,带一众天兵天将,阻我大军,问道:“顺天应道是修为神佛,逆天叛道是为妖魔,我仙界与你妖魔二界如天之南北,物之阴阳,本是各修其道。如今妖王你率军百万到我仙界,意欲何为?”
我打着酒嗝,一听他们放的狗屁,心里就不痛快,把借物之事忘得干干净净,反倒想起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整天喊着正邪不两立的不是你们这些家伙吗?有事没事捉妖降魔的不是你们干的吗?意欲何为?”
我头有些晕眩,问身边的左右妖使:“我们这是干什么来了?我这脑袋怎么有点恍惚,记不真切。”
左使姽婳男生女相,扬起一张酷似女子的脸,比我还要茫然,答我:“来这种鬼地方,能干什么?不就是杀几个神仙,抢点宝贝吗?让他们也知道我们大王的厉害,替小妖们也出出这几千年来的胸中恶气。”
罢了,姽婳和魍魉一样,除了会拍拍我的马屁,干点仗势欺人的把戏之外,实在没什么本事,我问他做什么。让‘意欲何为’滚蛋去,人生难得恣意痛快,婆婆妈妈的费那么多口舌有什么意义。
我一声令下,群魔乱舞,万妖作祟,直攻仙界。百万雄兵自然不是吃素的,令达即行。霎时,天地变色,风起云涌,好不热闹。
只见天地之间,杀气弥空,战云蔽日,大小仙君死于妖魔剑下,无数天兵天将被妖兽尖牙利爪撕开了肚膛,食其心肝,嗜其血肉,痛快淋漓。
我祭出妖鞭,带着雷霆之势,舞的天地混沌一色。小仙小将多数挡不住我轻巧的一鞭,就像是豆腐渣般不堪一击,甚是无趣。好在还有天帝和诸多上神大仙,勉强能蹦出来几个与我酣战个几百招。
这样的关头,什么礼仪道义,他们也是顾不得了,十几个人围攻与我,也让我吃了些苦头。可恨浮嚣此刻却只是醉眼迷离的瞅着我媚笑:“妖王好本事,真叫本王大开了眼界,妖鞭舞的甚好,犹如梨花点上了胭脂,落英纷飞了霞光,美哉,壮哉。”说万抚掌大笑。
魔王尚未出手,仙界倾力也不过和我打了个势均力敌,自然在心理上便输下阵势,大战七十六天,仙界后继无力,逐渐露出颓败之势。
鲜血染红了日月星辰,血腥漫天,再也分辨不出白天还是黑夜,蓝天还是白云,除了赤红还是赤红。
面对仙界那些微末的防守之力,我和魔王免不得又喝了几坛子上好的烈酒,准备提前庆祝胜利。正在得意之中,忽见西方流光飞舞,紫气盈途,华盖当空,气度更甚天帝。
于万千华衣美服之中,只见一个男子一身粗布麻衣,卓然而立,如同夜色中初初长成的新荷,又似是春风中轻轻摇曳的绿柳。原是西方佛陀圣者至净带了十八罗汉前来为仙界助阵。
虽说我向来贪慕美色,但同样的,我也是见惯美色之人。若说起俊美来,魔王浮嚣自然是天上地下第一人。可是不知为何,我见圣者至净竟会让我心跳如鼓,莫名悸动,此事颇为蹊跷,我难以释然。
我正犯着嘀咕有些走神,魔王却是酒酣半醒,呵着酒气对我温言道:“魅醨可是累了,本王替你接下这之后大战何如?”
他虽是在问我,却并不是真的在征求我的意见。浮嚣使的是天地初化之际,同天地一并演化出的一把魔剑,名曰“天元”,威力与神兵轩辕剑不相上下。而浮嚣的法力,我也是深以为然的,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王浮嚣的法力究竟有多高可见一斑。
手中仗着天元,浮嚣攻势凌厉,用万相之法直扑了过去。十八罗汉用罗汉金刚阵化解,斗的精彩绝伦,旁人几乎不能靠近他们的战圈之内。以一敌众,浮嚣仍能略占上风,我淡笑着旁观,以牙还牙,一边畅饮一边为其擂鼓助威,却始终不肯出手去助他。可惜浮嚣终是带着酒意而为,并不能施展出全力。
至净自然不似我等心气,除魔卫道,是他自以为的天职,时刻都不会忘记。良机在眼前,他当然不会错失,结三法印,困住浮嚣。浮嚣本不是泛泛之辈,我没想到,至净竟然可以如此轻松的将他逼入窘境,倒是我小瞧了这个和尚。
我看来者法力不弱,虽然和仙界大战,我等略胜一筹。可是我方伤亡也不在少数。而今,双方打得又都有些疲惫,这种时候佛陀至净赶来,必不怀善意。我怒笑,一边以妖气回旋,护住魔王,一边叱问:“佛陀不在西方念经修行却来仙界管这闲事,想必是吃定了这渔翁之利。”
佛陀圣者至净收了法印,放出魔王,拈指而笑,笑的春风化雨,道:“妖王魔王贵为两界至尊,无故相扰天界,荼毒生灵,造一方罪孽,我等前来只为阻战,实无渔利之心。”
虽然这佛陀皮相不错,可是说的话却并不入耳。我最不耐听这些人说道,不等他把话说完,急忙忙将他的话头打住:“你们真是烦人,别一照面就开始啰里啰嗦的念经。什么至尊,什么狗屁的罪孽,我就高兴打架,就来打架了,这屠也屠了,毒也毒了,尔等能奈我何?”
仙界那些残兵游勇,见来了帮手,这气焰便是腾腾腾的往上冒,指着我啐道:“妖孽,休得张狂,今日必将你们赶尽杀绝。”
打又打不过我们,就知道耍耍嘴皮子,跟这些无能庸才,我也不再多费唇舌,遥遥指着天帝道:“好吧,这架打的也差不多了,我也累了,劳烦天帝老儿把你的照妖镜借我用上一用,然后我就回我的妖界去。”
天帝那厮,果如所料,一点创意也没有,急慌慌的开了口:“妖孽,你休想,照妖镜是上古至宝,怎会轻易给你。”
很明显,古板并且俗套之极的天帝惹怒了我,我凝结妖气化为妖火,朝着天帝掷去。世人都知道我五行属水,善使妖鞭,却不知道,我能逆天修为,练出无上妖火,威力更在我的妖鞭之上。只是这妖火和我本性毕竟相克,每次使用,妖火既能吞噬万物,也会自伤,我很容易会被妖火反噬。自练成之日起,我并未在人前使用。
如今,我牛刀小试,用天帝至尊之身,试炼妖火,也很不错。天帝银白铠甲早就被妖魔之血侵染的去了七、八分灵气,被我的妖火沾上,立马就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破烂玩意。
我洋洋得意说道:“不给就抢,不服就继续再打。”
佛陀圣者至净,梵音颂涌,制止了对我和天帝的缠斗,道:“妖王陛下妖法无边,若是拼尽全力,这妖火之威,毁天灭地也不是不可能。”
毁天灭地么,我的妖火威力能达到那种境界?我不太相信,而至净的话显然唬的那些傻了吧唧的天兵神将一愣一愣的。顺带也唬了我一把,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再也没人知道妖火之事,更何况这妖火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此人,嗯,我觉得他很有意思。
佛陀圣者至净,顿了顿,眼光和洵的看着我,继续道:“只是这妖火,既能伤人亦能伤己,妖王以后还是不要再使用为好。”
我倾城媚笑,扭着白雾状的细腰,咛咛道:“佛陀一心为我,我怎会不知好歹,只要佛陀为我借来照妖镜,我自然会爱惜自身,绝不轻易使用妖火,伤己害人。”
至净,笑的极浅极淡,说道:“此事容易,我愿作保,请天帝赐照妖镜于九重天无穷门静心湖就是。只是不知妖王是否敢亲赴?”
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敢的,可是魔王却很不放心,与我暗递腹语,恐防他们有诈。我一向自持颇高,天下万物从不入眼,我狂然而笑:“怕什么,去就去,这世间还能有什么可以困得住本尊吗?”
我的右使魍魉与姽婳相反,是女生男相之态,殷殷拉住我衣袖不放:“此人气魄浑厚,朴实拙大,妖王不可大意啊。”
不搭理魍魉,我朗声而言:“本尊就去那九重天静心湖取那照妖镜来玩耍,尔等且先回去等候本尊。”
丢下一干愕然的妖魔,我随佛陀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