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日子,可以过得轻松,比如那些学习好的,可以过得紧张,想要考上名牌大学的,还可以不用学习,比如有钱的陈嘉良,还比如被保送上清华的班长,当然也有像我这样的学渣,还在埋头苦干,未来迷茫,迷茫未来。
题做不完,课上不完,老师讲不完。
试卷铺天盖地,高考乌云笼罩,我的心头有千万只乌鸦飞过。
我把小台灯亮到了夜里三点。
手机换成了诺基亚,老牌的,两百块钱,可以电话可以短信就是不可以上网,而电脑被锁在了柜子的底层,什么电视剧的,我和它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我住校了,学校统一安排的。
一个宿舍就住了八个人,都不是怎么学习的料,到了夜里谈的不是高考,不是未来,多是班里谁和谁好了,谁和谁不好了。
我插不上嘴。
打着台灯认真努力,偶尔他们也会调侃我一下,“洋小听,你和陈嘉良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我被问得两头都是雾水。
“我们早就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了。”
“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你看陈嘉良的围脖名叫陈嘉良听小羊,你的名字不是在里面了吗?”
我好久没看过围脖了,并不知道这样的事,何况,我没有加他的围脖号。
“听小羊是个聋子,陈嘉良叫了她一天,她都没回应。”
“听小羊是个哑巴,陈嘉良想尽了好多办法都没让她开口。”
“陈嘉良是傻子。”
“陈嘉良是笨蛋。”
“洋小听,陈嘉良对你用情很深的,你不会都没有一丝的感觉吧,你也太木讷了。”
我忙着学习,没有花心思在上面,只是在对待陈嘉良的问题上多了点说不清的味道。
他问我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会礼貌的回应,不多也不会少。
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恶语相向,和声和气的,就像一个男人做了变性手术一样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一来二去的,日子久了,我觉得他没有以前的大少爷脾气了。
“你有没有想要考的大学?”
“或是你想要去的城市?”
陈嘉良晚自习的时候把一张纸条扔过来,我不接,他急了,用笔头捅了我的胳膊肘,我不耐烦地瞪了他,撕了一张布满数字的草稿纸,就龙飞凤舞地写了“没想好呢。”
我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可有人就喜欢没完。
“洋小听,什么叫没有想好?都什么时候了,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问你话呢,洋小听你又要装聋作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想去聋哑学校当老师,那里没人听得见,没人说的了话,这样你就清净了,我说的对吧?”
“陈嘉良。”
“被说中心事就恼羞成怒了,我就知道。”
“陈嘉良,你有病没地方犯吗?”
“到底有没有想法?”
陈嘉良胳膊肘横在我的书本中间不让我做题,我实在是无奈了,恨得牙,直痒痒。
我收回之前的话,他就是一个脾气到处撒的大少爷。
“想过了,想去西藏来着。”
“你脑袋被核桃砸了还是你学坏了脑子,那是人可以去的地方吗?”陈嘉良一听到我的话就鄙夷的离我三尺远,尽情的讽刺我的胸无大志,“西藏那边,没什么人想去,你不用太拼命了,随便学学就可以去了。”
我就知道他会嘲笑我的,幸亏我没告诉他实话,我并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有许高。
许高来学校看过我,没问我学习,只管问了,吃穿可好,有没有人欺负我。
给我塞了一笔钱,我不要,他说打到了卡里,缺的时候去取来用。
“你不用太紧张了,放松的学习,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别憋在心里。”
“嗯。”
过年的那一个月,我都是在补习班里度过的。补习班里的气氛压抑得很,多是去年考的不理想,或没考上重本线的,许高给我砸了钱,我当然不能让钱白花,就很努力地在学习。
许高过年没去工作,而是在家里沉思,画了很多建筑的稿纸。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闹脾气,不管,许高在门外怎么喊我,我都不应,关紧房门躺在被窝里哭了。他可以有喜欢的人的,他应该有喜欢的人的,他以后也会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结婚一起生活的。
那洋小听你,凭什么生气呢?
许高他,救了你,收留了你,供你吃穿,给你书读,让你无忧无虑的,你难道想要,赖他一辈子吗?
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我哭着告诉自己,不能自私。
第二天一早,我开了房门,就看到许高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神情疲惫,眼睛里充满着血丝,小心的问我:“没事吧你?”
“你干嘛站在这里?”
“你没事就好。”
“我是不是不好,惹你伤心了?”
“没有的事。”
“你是不是,一个晚上没睡觉?”
“你这么说,我真困了,好了,我要去补眠了。”
那以后,我都没见过那个女人。
临近高考的那些日子,走到哪里都是煎熬,成绩有了进步,估计可以考上重本线。学校从来都是监狱,而高三的学生住的是地狱,起早贪黑的,恨不得自己变成驴子不停地磨墨,然后没有休息,没有停止。
我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也没有多少的期待,所以我还是和以往那样做题,对答案,然后背书。
天意弄人。
高考都会有的例行体检还是给了我当头的一棒。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乙肝病毒感染者,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概念,每次就算是看到也是事不关己的。可这一次,我拿着长长几页纸的体检报告还是懵了,心里沉甸甸的,天要塌下来了。
什么报考指南和规定之类的书发下来时,我花了很长的时间逐字逐句地读完,有一条就是乙肝患者不允许参加高考什么的。
这之后,我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我难过是因为我努力了那么久可还是无济于事,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脚步,来追随许高的未来。
我想起了薛姨。
我想起了爸妈。
我想起了许高。
我想起了我自己。
我逃了晚自习的课。
流着眼泪跑在操场上,夜晚的路灯怎么都不会很亮,甚至不能看清脚下的路,可是我迎着风狂奔,越跑越快,越跑越不能够停下脚步,我觉得只有汗水可以解救我的泪水。
那晚我不要命地冲了凉水澡,头发未吹干就稀里糊涂的捂着被子睡过去了。
没想到的是,我头热头晕头昏就奇迹般的感冒了。
我被许高拖着上医院打了几针还是不见好,吃了几服药还是老样子,我怕针,所以多半是躺着半死不活的。
一连两周,我都是病怏怏的,不说看书,就是从床上坐起来都费劲,站起来就是一阵天晕地眩。
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
因为感到了没希望。
许高没有出去工作,而是在家里照顾我,端茶倒水,洗衣烧饭,夜里还要陪着我,害怕我出幺蛾子。
“小听。”
许高轻声唤我的名字,手搭在我的额头,又叫了一声,“小听,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窝在被子里的身体热的滚烫,却感到冷汗直冒又找不到他们的存在,我想要告诉许高,我的难受,可是喉咙里被一团火焰塞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许高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安抚我,“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努力,你是想快点摆脱我,快点长大然后去外地上个大学好离开我,我说的对不对?”
“洋小听,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可以了吗?”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要想着离开我。”
“你摇头晃脑的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有一天结婚了,我还是你的伴郎呢,你说你这辈子还指望谁会给你依靠呢?洋小听,你不要认为,你可以离开我,你不要认为,你可以逃离我身边,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
“你也不用太拼命了,即使你考不上大学,我也会帮你的,最多你就是我的小跟班,说的好点,你可是建筑设计师的助理呢,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找不到的工作。”
“等你好了,我就带你一起去工地看看。”
许高,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你,我不要你当我的伴郎。
在打了无数次的针后,我的病终于有了好转,我坚持着去了学校上课,渐渐地,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陈嘉良仍旧不学无术,只是他会把一堆笔记扔给我,不知道是偷谁的,虽然受之有愧却又却之不恭,毕竟我在班里孤苦伶仃的。
以上都是我的猜想而已。
但不久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陈嘉良就不是做坏事不留名的主。
“洋小听,那个就是,你可以把我的笔记本还给我吗?新一轮的模拟考试要开始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急用。”
我利剑般的目光射死了还在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陈嘉良,又撑着一张老脸陪了好多的笑容给笔记本的主人:“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陈嘉良这时终于不吱声了,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歉:“小听,我,我其实并不是故意的……”
我心里笑开了花,嘴上仍旧是不饶人,难得有个机会可以调侃他一顿,我是死都不会放过的,“你也有知道自己错的时候,真看不出来,陈嘉良,我不在的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连笔记都不舍得抄,我知道你家富可敌国,抄笔记这种小事情你当然不用亲自做,可你也用不着去偷啊你,真是看不出来。”
陈嘉良被我这么一说,没回嘴倒是笑了:“洋小听,你损人的本事可不比别的女生差。不过,你这样子比你平时板着脸的时候可爱多了。”
“你瞪什么眼睛,我这是在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