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学工办的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我多少惊奇,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会出国留学。她将护照及相关资料交到我的手上时,我才明白,为了让我远离他的身边,他做了多少的努力,这些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事情,他早在那次来学习打排球的时候就为我做了安排。我如果不依照他的意思,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接下来,就是雅思考试的准备,每天跟尼姑庵里的尼姑们一样清心寡欲,有时中午也不回宿舍休息。原就打算进公司工作的我也辞掉了陈嘉良的美意,投入出国的战斗当中。
那年一月份参加考试,冒险通过,站在大学的门口,仰望那几个大字,有阳光照耀,感觉希望住进我的梦里。
路成开车把我从学校接回路家过年,许高也在,我们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愉快的过完这个年。
回时,是他改送我。
我和他说,这里停车,我们走回去。
我们下了车。
我自顾自的牵着他的手,他没拒绝,我们和柔和的月光一起散步。
多么美好的感觉。
我抑制内心的难过和希望,微笑,雅思过了,下个月中旬就出去。我知道那是你的安排,谢谢你。
他反握住我的手,不肯放松,只是眼睛不曾停留在我的身上。
还有这个房产证,我不能收,如果你愿意给我留下最后的一点尊严,就把它收好。
他只是听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却没有只字片语,甚至是说,洋小听,好好照顾你自己。
祝你幸福。
我最后这样对他说。
还有我没有说出口的。
今生不再相见。
夹在房产证里的银行卡,只是我要还你的债。
上网时无意中看到一个报道,于多数人不起眼,我却觉得这是雪中送炭。按照相关的要求填好相关资料一连发送出去,收到回答时,我已经在法国的一家旅馆住了一个星期。我和房东结账,她是个外国人,英语讲的很是地方化,我们交流起来有点障碍。我听了个大概,她在提醒我,寄住在别人的家里有时也会遭遇危险,还留下她的号码,有困难时要找她帮忙。
这旅馆租金便宜,断水断电时常,闹鬼嚎叫也有,卫生条件也差,唯这老板娘热心异常,也许外国人都有这一特质。
家庭寄住是我做的最大尝试,顺着地址,我找到了这一家人。他们是华裔,几年前远渡法国,就一直在这里住着。女主人是公司高管,姓王,虽说该是女强人来着,可她却不是。男主人姓张,是公司经理,他们有一个儿子叫,张若昀,是一位医生。他们友好地接待了我,让我住进一楼的一间房子,不会收我的住宿费,供我读硕三年。
学校那边的花费已经是特别的大,靠自己的能力绝不可能在国外生存,如果出国只是为了刷碗端盘,那样我的时间还怎么放到学业上,因而我是能省则省。
张若昀话不多,下班回家也是窝在卧室里上网,和我是零交流,而他母亲则是不一样,总喜欢拉着我说的说西。她在楼下开拓了一片荒地,种了几样蔬菜,我有时间就帮她除草浇水,因而我和她的关系尤其好。
她说起张若昀总是这样的:“她说起张若昀总是这样的“国内读的高中,有一回的家长会,班上的一个女生悄悄地和我说,三年来都没有见他和哪个女生说过话。他这点太害羞,说真的,让我和他爸特别的失望。
“你有时间多和他说说话,让她活点。”
而我总也找不到能和他搭讪的点。
直到有一回他爸妈去了挪威旅游,恰巧是寒假,学校不能待,我就和他住在一起。他还是朝九晚五,而我每天还是发传单赚钱,再给几个客户设计房子,一般是二层,有时则是别墅,不是每一个客户都会满意,所以这份收入并不稳定。那天,我感冒发烧的厉害,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他路过,可能觉得不对劲,于是过来看我,见我难受厉害,当下给我诊断,喂了我药,给我退了烧。原本这也什么,关键
是我后来竟把他抱在怀里哭哭啼啼说什么: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还有什么我真是不愿再提起,是我太想他了,还是他太像他了?之后,在一个房间里遇见,我们都心知肚明地避嫌。只一回,他坐在客厅,拿着手机玩,叫住我。基于上次他的帮忙,我在某种程度上也和他有些熟络了。他在下象棋,大概地意思是和我分享。或许他只是想和我说话,而这一种方式有些好笑。
他边玩边询问:“你会下象棋吗?”
我装模作样地摇头:“不太会。”
他听到了并不说话,又继续游戏。
我怕冷场,继续出击:“这和真人下棋有什么不同的吗?”
他静被我的这个问题逗乐了:“这象棋的另一方面也是和我一样打发时间的的真人,不同的是,有时候他们会临阵缩脚,这样已经算好的。最叫人窝火的的就是明明要输了,就只是一步都有耍赖的。瞧,他知道自己要完蛋,悔棋不成,就直接给我下线了。”
他气愤地把手机一丢,就起身去卧室了。
他这莫名其妙的行为让我无语,他妈妈说的话不无道理,潜意识里,他就没把我当成女孩吗?
我正准备回屋,他就出来叫住我:“我们出去逛逛。来墨尔本已经快半年,不是传单就是课业,哪有功夫逛夜市,张若昀的邀请让我稍稍心动。
他走近我的时候还有戴了一条淡紫色的围巾,出门时摘下给我披上,还说:“墨尔本的冬天冷,尤其晚上,把围巾戴上暖和一点。”
“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愿意拒绝他的好意,心想他开一口不容易,这么被拒绝回去的话会受到伤害,况且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以后多尴尬。
他并没有如我所愿去热闹,而是在超市逛了一圈。我又没什么东西可买,只陪着他,替他扛东西,结帐时,收银员竟是一个华人,她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欲罢不能,跟我们一直说:“离家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回去。今年要回的,哪知又生枝节。我和我的爱人也和你们一样买了饺子皮,瘦肉,蒜苗,自己包饺子过年。
没想到,还可以碰到故乡的人,这才让我有真要过节的感觉。
成想,她这是把我们当成夫妻了。
张若昀大概也了解了着一层意思,不敢正视我,付完账,便我走路回去。
“重吗?”
他欲要接过我手里的袋子,我没让,他两手袋子哪里还有第三只手滕出来帮忙,我摇手:“不重,我可以自己拿。”
张若昀真的在家里包起了饺子,看他手法娴熟,像是经常在做,反倒我毛手毛脚的,不是露馅就是破皮。
“我比较笨。”
我只能这么敷衍自己,安慰别人。
“看得出来。”
他很没面子地狠补一刀,但还是真诚地
说:“我教你。”
“谢谢。”
“不用太客气。”
“嗯。”
饺子包好,下了蒸锅,没多久就出炉了。他难得是显得兴奋,亲子给我盛了一碗。
我们吃着饺子,一起看电视节目,都是外国的电视节目,我看不太惯,吃过饺子就回房间休息了。
躺下时,倒听到敲门声:“谁?”
“有事和你商量。”
我开门,他递过一张字条:“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电话,他刚结婚,打算在城南地带建一座两层的楼房,正需要一个建筑师,我把你介绍给他了,你试试看。”
“我还没有拿到在这边的证书,贸然地去接这么一个活,我怕自己难负重任。”虽是私下里接了不少的活,不过那都是纸上谈兵,画图只是根据需要,多是被人拿去套了创意,有没有被派上用场,我自己都不知道,从这一点来说,我最没自信。
张若昀说,“光是纸上谈兵有什么用。
朋友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也会相信你的。”
“可是……”我还是犹豫。
他打断我:“明天,我带你去看看现场,了解他们的需求,再作打算。
第二天一早,他开车送我去他的朋友那里。他的朋友很是热情地接待了我,又说明了情况。我胜情难却,拿工作笔记一一
记下他们的需要,算是勉强接下这活了。
走时,他的朋友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张若昀,看不出来你这个闷葫芦也中了爱情的毒,以前对我是忽冷忽热的,现在为了爱人的生意主动找上门,我和你那么多年的同事,何时见你为了女生请我吃饭过。啧啧啧,真看不出来,这件事我说什么也要在朋友圈里宣传宣传。
张若昀笑笑,并没有反驳。
这份活接下来后,我顿时觉得人生有了意义,生活从此有了希望。每天潜在书桌前奋笔疾画,没几天的功夫就有模有样了。我特地叫张若昀到我房间里看,他认真地看来看去后,认真地对我讲:“我决定买下这幅设计图留着自己以后用了。
回味了半天,才知道他竟是在开玩笑的。
“同不同意?”他见我神游,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有点难为情,不知如何作答。
“我开玩笑的。”
他见我不知所措,赶忙岔开话题:“我朋友一定会喜欢你的设计图,你设计的很好,如果有机会,相信你会成功的。”
“谢谢。”
我跟感激这样的鼓励,那样会让我,永远做好自己。
“不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和他之间很容易就会陷入沉默,多半倒是我接不上话,这次他主动问我:“你喜不喜欢书法,如果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几张。”
“什么?”
“跟我来。”
他备好笔墨纸宣,笔走龙蛇了一番,深刻的字体跃然纸上,正楷字总给人特别的好感。我心里多少有一些感触,他的字和电脑上打印出来的一样,难辨真假。
“母亲自小便教我书法,所以这字也方正。高中时参加过夏令营,倒和全国各地的高手一较高下,没别的自信,唯独这字写得叫人欣赏。”张若昀早就料到我的反应一样,将写好的作品转给我,“希望你喜欢。”
我收下,有些爱不释手:“以后有时间,你就多给我写几副,说不定你哪天成为享誉世界的大书法家,这些真迹如果能拿去换钱,说不定能有一笔不小的财富。”他忍着没笑,却还有些不好意思。“就算现在你没有名气,哪天我传给我的孙子们,让他们发横财好了。”
他这回才笑出了声。
当我认真审视他写给我的字时,脸直发烧,没敢再肆意乱笑。
“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洋小听,我认识你。”他忽然冒出这样的一句,“你在S大的校道上是不是设计了一座阁楼,叫“我在午后”。
他忽视我的呆若木鸡,继续说:“我的S大毕业的,和你一届。我那时路过那里,恰巧见你和工人们在那里忙活,所以知道你是作品的设计者。”
“我经常也会去那里看书,也会在那里写点东西。我记得在二楼的左边靠里角落,有一块木板是松动的,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盒,连着地板,可以打开的。我还记得你写在里面的每一句话。只是后来我出了国,没有道别却还是离开了。”
“你想起来了吗?”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我内心的苦楚无处可放,便设计了那么一座,也就写一写。将写好的东西折好放在里面,那算是一个发泄的方式吧。
后来的某一天,就像是在圣诞节,孩子们在袜子里会找到自己的心愿那样,我竟得到了不署名的回复。每一句话都说到我的心里,都让我倍感温暖。现在看来,这字迹原来也是似曾相识。所以,我才那样幸运地得到寄住在他家里的机会,难道命中注定的人就像两条会相交的直线,在任何时间或是任何地点,总会有交集的一天。
“除此之外,你再也记不起我了吗?”“那年,你我在同一家餐厅里干活,记得你还问我借了钱的。”
“我是张若昀。”
有了这么一层的关系,我和张若昀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母亲回来后很诧异我和他之间的的熟络,她倒是乐见其成,说自己有一个没中用的儿子,想认我作女儿好养老送终。
把他朋友的设计图送出去后,我应得一笔收入,但我又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就没怎么收钱,算是给他一个人情,只要求房子落成后,能让我拍张照片留作纪念。
不出两个月,那房子便落成。
我和他一起去拍了照,还喝了点小酒,特美好的一天。他朋友临走时,不停地说:“张若昀同志,我看你应该走出过去,面向未来,和洋小听同志携手共度一生。”
张若昀还是笑而不语,我则是尴尬难忍。一起回去的时候,路过看见一个老汉在写奖,不知是我的心血来潮还是见他可怜没钱赚,便上前写了一个奖。我一直都觉得我的高考分数看着就很有运气,于是写了三个数字,最后一个数字是张若昀帮我是加的。我们当时只写了五十块。其实我哪里想到自己会中奖,只是第二天开奖以后的晚上,张若昀告诉我中奖的消息,我才知道自己走了狗屎运,竟是头奖,有四十万来着。我们把钱领回来后,给了老汉一笔,算是谢谢他的手气给我带来的运气。
当我领着卡到银行大厅时,却无法挪动脚步走进去。
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流泪。
因为这钱是还给他的。
因为我还会想起他。
因为我们之间还有这样的字一丝联系。我在汇款单上面写下他的名字时,才知道时间让这中间隔了多少的陌生。
三年了,这中间沧桑了多少岁月。
开始我还不习惯没有他,可是后来我一直都等不到,于是我收起了眼泪,慢慢地习惯了没有他。
三年了,原来我一直假装让回忆死去。
张若昀一直都陪在我身边,默默地,什么也不问,我们只是坐着。那个下午,我哭了很久,原来,承诺只只是水云之间,无论有过多少的许诺,都抵不过那一丝的柔软。
我哭,是因为那时,我连质问他的资格都没有。
我哭,是因为如今,即使我足够强大,有了资格,也没有用。
三年读硕完毕,我领到了毕业证,也在一家建筑公司找到了工作。两年的时间里,我不是工作就是在逛墨尔本的街道,把那三年辛苦的时光弥补起来。我已经在毕业的前一天搬出了张若昀的家,只有过年过节会去探望他们,感谢他们的知遇之恩。
张若昀每天都会和我通话,这两年里有他的陪伴才没有那么煎熬和难过。又一年的情人节,他约我一起出去,怕我心里有负担或是不情愿,他又补充说是以朋友的名义。只是吃一顿饭而已,我一个人也是看电视打发时间,就答应了。我们去了经常会光顾的华人餐厅,各自点了爱吃的食物。
这还没有吃多久,就见一个肮脏且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在我们的左边位置坐下,听他的意思是有人施舍了他五十块,而他刚好又想吃一份大餐。这本平常,可是偏有人让这一切不平常。
他对桌的女士站起来,言语尖酸刻薄地驱赶他:“你知道自己有多脏吗?坐在哲理吃饭,你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影响了我吗?你知道这个样子让我没有任何的食欲吗?”
流浪汉听到这话没敢再动筷吃东西,可怜兮兮地看着火山爆发的女士。那女士见这流浪汉没走,还赖着,大喊店主来,嘶吼声震撼了我的心:“店老板,你是这么做生意的的吗?让这么脏的人坐进来,我告诉你,把他给我轰出去。”
店老板迫于无奈,开始对流浪汉好言相劝:“我给你打包,你带出去吃,好吗?”
这时,那女士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炮轰他:“你这么肮脏,快不要坐在这里了。这里是给文明人坐的,像你这样的,出现在这里真是个笑话,再不出去,别怪我爆粗口。”
店老板听从女士的话开始动手驱赶可怜的流浪汉,他哀求地望向四周,似乎在向店里每一个寻求帮助,可多数人都只是有着悲悯之心却没人勇敢。
当店老板和暴怒的女士再次向流浪汉发难时,我有些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和他们理论:“我刚看到有一位女士带她进来的,只不过她吃完先走,作为店老板,如果你不同意让他进来,在他进来之前你就应该说明,让他在门口等待,但你没有,所以你没有权利赶他出去。”
“作为顾客,我们都有权利坐在这里。首先,我并不觉得这位先生的行为影响了我,反倒是您,这位美丽的女士影响了别人。所以,同样地,你没有权利赶他走。”
店老板本就善良不愿赶流浪汉走,被我这么一说就心软了,而那凶横的女士就不是能够讲理的人,她骂:“你算什么,对我来说三道四的。”
“我就是讨厌这么脏的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可在我看来,你也没有多么干净。”
“你今天是存心和我扛上了,对吧?”
“你以为呢?”
“他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这么说话?”
我们之间顿时剑拔弩张,餐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
张若昀一直陪在我左右,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我以为今天就要打架了,心里还是紧张不已。镜头反转,有架着摄像机的人和一位记者冲进来了。原来是在作节目,流浪汉和凶悍的女士都是演员,大约是想看看有多少人挺身而出,又是因为什么而出手相助。
记者问:刚刚,你也看到并没有打算出手相助,而您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断呢?
流浪汉也是有人权的,他有权利坐在这里享受应有的服务。我并不觉得他脏,我也不在意他和我坐在一桌,分享一份食物,因为我知道,他都不知道今天会有人刚好给他五十块,而他又刚好有机会坐在这里,而我们对待有需要的人连几分钟的耐心都没有,他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每个人都会遭遇暂时的挫折,有时我们自己本身和身边的朋友也会遭遇,所以我当然希望有一天也会有人给他们帮助。
记者问:姑娘,你的理解很深刻,请问你以前是不是碰到什么类似的经历而触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