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后,内府司库太监李在兴前来禀告:“今日府库收入一笔银子,共计二百九十一万八千四百两。”
婉柔诧异道:“哪里来的银子?”
李在兴恭敬禀道:“这是祁国向我国购盐的款项。盐还未取走,银子倒先送来了。”
婉柔一怔,半天方道:“本宫查看过账簿,往年可是并没有这样的进项。”
李在兴笑道:“娘娘可知道,祁国并不产盐,只能向邻近的荆国买盐,如今荆国盐价高涨,因此祁国宁可远道来宓国购盐。大宓国实行盐铁专卖,卖得的银子便统统收归内府所有,以供皇家开支。这笔银子来得正是时候,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不但可以应付得了节庆,还下剩许多呢。”
婉柔心中疑惑,只道:“好,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在兴却不走,站在那儿道:“奴才还有一件事要请皇后娘娘的示下。纪美人月钱三十万钱,常常探取两月,犹自不够花费。若是要什么东西管事官员依例不给的,就将其大加捶辱,还扬言定要置之死地方能解心头之恨,她又是丞相之女,弄得奴才们战战兢兢,敢怒不敢言,以前也曾奏报云昭媛娘娘的,却也不了了之,如今她更是变本加厉,奴才们不胜其苦,只能大胆来请皇后娘娘为我们做主。”
婉柔讶道:“真有此事?”
李在兴道:“奴才不敢欺骗皇后娘娘。上月纪美人看上了珍品司的一个双鱼水晶花瓶,那是本朝开国皇帝高祖用过的珍品,只能作供奉之用,岂可作日常的陈设?这是内廷的规矩,不敢违背。管事郎中不敢给她,她就命人打了三十板子,直打得血肉模糊,到今天还起不了床呢。是以奴才们人人自危,凡她有所需要,不敢给她,又不敢不给,真真是左右为难。”
金萱也在一旁道:“纪美人冒领滥支,实有其事。她本是世家女,在家里母亲娇宠惯了的,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不能不给她。一旦下面有人胆敢逆己心意,那可是了不得。云昭媛娘娘也知道此事,却乐得施恩给她,反正是公家的东西,也碍不着什么。纪美人又是太后钦点入宫的,太后又一向恩宠她母亲,所以李公公也不敢奏报太后知道。”
婉柔听说,便道:“既然纪美人已经提前支领了下月的月例,寅吃卯粮,那么下月不必发银给她,随她怎么解决,或是拿自己的梯己出来或是问娘家去要。若她有所质疑,只管叫她来问本宫。便是有什么别的无理要求,也告诉她非得禀明了本宫才能开库取物。至于那位郎中,尽忠职守,刚直不阿,赏一百两银子。他的医药费,也着纪美人十倍赔给他。”
李在兴不胜感激,拜伏道:“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奴才告退。”金萱便送了李在兴出去。
绾秋等金萱等人走后,方悄笑道:“这边倦极思眠,那边就送枕头来,可真是巧得不得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得了这个风声的。”
侍墨瞅了绾秋一眼,方道:“此去祁国不知隔着多少重山水,太子殿下又如何能得知?依我看,不过是两国各取所需罢了。”
婉柔一直只默默怀想,此时方怀着一丝苦涩的意味笑道:“他恨我还来不及,又怎会如绾秋所说呢?”
绾秋见婉柔惆怅,便换了个话题道:“公主正愁没人作筏子树榜样,纪美人就一头撞上来,擅自责打内府官员,真是骄横之至,也很该煞一煞她的性子。公主宽仁,这个惩罚已经很是轻了。公主也正是因为投鼠忌器,才未动云昭媛。虽不能将云氏怎么样,却正可以借纪美人这件事敲山震虎,树一番威信。”
侍墨亦笑道:“后宫里那么多眼睛正盯着公主呢,一着不慎就会落人口实,大加嘲戏。这些闹出来的事都有好几件,那些暗地里的事,只怕更多呢。唯有这样杀鸡儆猴,才可收服后宫一干人等,令她们稍稍安分些。想想纪氏姐妹,容貌身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却是天差地别,一个自谓抱愚守拙,温柔可亲;一个却张狂自恣,惹人烦厌。”
绾秋悄悄笑道:“我听说她们的父亲四十岁上原配死了,才续弦娶了她们母亲,名门大族出身,鲜花一样娇媚,年龄又相差二十几岁,所以丞相大人对这个小妻子千依百顺,连太后也对他这位小夫人青眼有加,给了封诰,又常召进宫里来陪伴凤驾。原配和其他姬妾都不生育,夫妻两人便拿这两个女儿当宝贝一样。但若说是因为娇宠过了头纪美人才养成这雷神一般的性子,那纪婕妤怎么又那么知礼可亲呢?所以世上的事真是千奇百怪,只有亲眼见了才会知道。”
侍墨笑道:“你又在这里发什么感慨?整日里伤春悲秋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