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陪太妃闲聊一阵,方才告辞出来,便信步走去,不觉已来到白石滩,这里遍布大大小小的白石,颜色比最白的白玉还要皎洁。只见其中一块大石上晾着一方素绢帕,已被早晨的露水**,翠色盈盈欲滴,分外显眼,公主便走过去,拿起那方帕子仔细瞧,对婉柔道:“这青碧色也不知用什么染成的,比湖水之绿略浅,又比天空之蓝略深,我竟从来没见过。”
婉柔看看也道:“好清亮的颜色,令人醺然欲醉。现有的染料怕是染不出这个色调来。”
照妆在一旁看着,笑道:“绿色的天然染料本来就少,这色彩与冻绿所染之色相仿,可又有轻微的差别,更亮更透了。”
婉柔疑惑道:“冻绿?”
照妆娓娓道来:“是一种植物,别名叫山李子。常生在道路边,小粒果实长在枝上像穗子一般,采摘嫩果可以取汁刷染绿色。”
正说着,一个碧色衣裙的小宫女急急忙忙跑过来,见皇后公主都在,忙停住行了一礼。
公主便问:“这可是你的帕子?”
小宫女见问,不解其意,有些慌张地答道:“奴婢是这里的莳花宫女,昨日染了绢子晾在这里便忘记了收走。今后再不敢乱晾东西了,还请皇后娘娘和公主恕罪。”
公主笑道:“你无需惶恐,我只是想问你是如何染成这么美丽透明的碧绿色的?”
那小宫女显见得是放下心来,说话也响亮了,瞧一眼婉柔道:“如今宫中宫外见皇后娘娘喜好绿色,不但是裙带衣饰、钗环珠宝,据说连衾枕帷幄、清供玩物也都是青碧色,大家都觉得好看之极,都争着穿碧色衣裳,还自己动手染制绢帛。这帕子并无特别之处,就是用山李子染成的。”
她瞧一眼公主手中的帕子,不禁也惊异道:“以前也染过,可是没这个鲜亮好看。”努力思索道:“以前都没晾在外面过夜……”
公主仔细瞧观察着道:“这帕子还湿湿的,会不会是这露水的缘故呢?”转念从头上拔下一根金芙蓉花簪来,递给那宫女道:“这帕子我想拿走,行不行呢?”
那宫女喜出望外,接过簪子道:“公主尽管拿去吧。多谢公主赏赐。”便躬身退下。
公主笑对婉柔道:“瞧你倒引领了宫里一时的风气,把我的风头都抢走啦。”
婉柔不知自己何时已成嫔妃宫女模仿的对象,颇觉意外,只得嫣然一笑。
婉柔对照妆道:“你知道怎么用冻绿染色吗?”
照妆答道:“奴婢也常帮着织云一起为皇后娘娘织染布料,裁剪衣裳,所以知道一些。”
公主看一眼照妆,对婉柔道:“我要是身边有这么个可心的人就好了!我倒有心请照妆陪我几天,画画古玉的样式,染染布料,但又怕耽误了你的事。”
婉柔笑道:“我陪嫁来的大丫头就有七八个,栖梧宫本来还有一大堆的丫头嬷嬷。哪里使得了这许多人,况且还有绾秋织云在,也妨碍不了什么。就让照妆去服侍你几天吧。”转头对照妆道:“你可愿意去?”
照妆笑道:“能服侍公主是奴婢的荣幸。皇后娘娘有命,奴婢自当遵从。”
往前走得几步,面前出现一片浅水湿地。菖蒲芦苇之属,得益于温泉之水,密密丛生,依旧郁郁青青,挺拔俊秀。无数鹭鸟在此飞翔云集,或娴静照影,或低飞高翔,或凝神捕食,或憩息于树巅。
婉柔开心道:“好多鸟儿啊!”便撇下公主走上前去,奇怪的是沿岸那几只白鸟,长腿博翅,正悠然自得地闲散踱步,见她走近,也并不害怕,只姗姗退开几步,婉柔口中发出相似的鸟鸣声,温柔示意招呼,试着靠近其中一只,它便不再避退,竟埋下头,任她抚弄起来。
临川长公主看得惊讶,也走上前来欲亲近一番,谁料那些鸟疾拍翅膀,竟呼地一下全飞走了。
公主不禁问道:“你究竟施的什么法术,这些鸟儿竟肯与你亲近?要知道这里的鸟可不是宫里放养的,原是野生的,只不过现在偶尔也会派人投食罢了。”
婉柔回眸一笑,道:“小时候最爱与苑林中的鸟儿厮混,知道该怎么相处,它们也知道我不会伤害它们,所以不害怕。”
临川长公主不服气,道:“我也不想伤害它们,只想亲近它们,怎的我一来,它们就飞了?真是些坏鸟儿!”
婉柔语声轻缓动听:“鸟儿虽为兽禽,可并非无知无识,无情无感,你心中对它怀着什么感情,它是能感知到的。若友善赤忱之情由心生发,而非为了玩弄作践以娱己,它便不会躲避。因为就算再怎样乔装掩饰,神终难为形所掩,李白有一句诗:‘心静海鸥知’,公主只是失于浮躁罢了,若能静下心来,以诚相待,我再教给你一些法子,你就能够亲近它们了。”
公主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鸥鹭忘机说的正是这一回事。”忽然笑道:“若是云姐姐来,那些鸟只怕远远看见她便要飞走,敬而远之了。”
婉柔不解其意,探询地问道:“哦?”
公主却叹口气笑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姐姐还是快教给我与鸟亲近的方法吧,至于心静,我会好好感悟的。若能温香软玉抱满怀,本公主自会对它们怜香惜玉的。”说完开怀一笑。
婉柔见她娇憨宛转,语笑嫣然,只觉她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微微一笑,便先教给她怎样作鸟鸣声,又道:“若是有可喂鸟的食物就更好了。”
几个人只得搜索枯肠,仓促之间哪儿有什么可以喂鸟的东西?荼蘼眼前一亮,亮出雪白的皓腕来,一串殷红的红豆手串更衬得她肌肤白皙胜雪。
公主先笑道:“听说姐姐对云姐姐的红豆回之以当归,没让她占了便宜去,如今宫中人莫不称赞姐姐聪慧有急智。这里跟虢国风土习俗大不一样,姐姐若是想家了,就让妹妹来陪你消愁解闷吧。”
婉柔抚抚她的脸颊笑道:“好,我一定找你,到时可不许烦腻。”转头对荼蘼道:“可以试一试,它们是杂食的鸟儿,应该也会吃这个。”
荼蘼便扯掉串索,红豆散落在公主手心,颗颗鲜红如血。婉柔、公主两人齐作鸟声合鸣,公主摊开手掌中的食物示意,不多时,一只胆大一点的白鸟在两人头顶盘旋了几圈,终于降落在附近,婉柔教给公主蹲身趋前示好,那鸟儿犹豫了一下,果然走上前来,试探地从手中啄食,公主手不禁痒,不禁呵呵而笑。
远处几只观望的鸟见无妨碍,果然也争先恐后的前来抢食。公主和侍婢荼蘼、玉簪难得与这些野生的鸟如此亲近,开心不已,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都散落在风里。不久,豆子已食尽,鸟儿也并未飞走,公主便试着去抚弄,口中作鸟鸣,唧唧咕咕,如同与它们私语,小心翼翼伸手去抚摸,鸟儿并未闪避,一抚之下,毛茸茸的触感令她惊喜不已,笑道:“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得以一亲芳泽了。”
兴尽而归时,正遇上如意,她趋步上前禀报道:“请皇后公主去太后处用晚膳。”两人便随她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