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愤怒
我跟着走了进去,里面有个女的说:“终于回来啦,一直等你们吃饭来着。”
那女的年纪也跟我相仿,高跟鞋、裙子、打扮风格也和前面两个差不多,额头略高,有点往前凸,让我想到了北京猿人头盖骨,还有一个男的,看上去比我大那么一两岁,穿一淡蓝色球衣,那球衣也显得破旧破旧,总感觉没洗干净,我想,怎么回事,这里的人穿衣风格都一样,就不能好好洗洗么?
说时那男的搬来一张桌子,一边说:“邱大妈,上菜上菜。”
我一听,心里反问到:“不会吧,还有大妈在这里?”
正要往下想时,那额头凸的女的应道:“你才邱大妈,你们全家都邱大妈。”
这么一来,氛围就轻松多了,东田帮我把行李摆好,不一会,菜就端上来了,三个大盘子,都是素菜,我心里也有点小纳闷,怎么全是素,平时去做客,好歹得准备个把荤吧,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本质上来讲,我是一个极喜欢吃素的人,我只是觉得他们待客的方式,略微有那么点小气。
桌子上摆了两双公筷,这也让我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想想也没什么,或许只是他们的一个习惯罢了,客随主便,无所谓了。
五个人围桌而坐,我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我是一个不喜欢记恨的人,虽然刚刚在路上一肚子的不满,但到了这里,心情就又好很多了,他们问东问西,有些问题虽然我不愿意回答,但都据实回答了。
问我爱好什么,我说民谣和写作,他们问什么是民谣,我想我没有解释下去的必要了,就说是一个歌曲风格而已,又细问,我写的东西,什么风格,他们这么问,我在心里已经给他们定了位,知道说得再多也没什么意义,心里也不愿意说,于是简明扼要的说,没什么风格,写的大多是生活吧。
问我的家庭情况,我也大致说了一遍,五姐弟,自己在家排行老四,父母在家务农。
乱七八糟的问题一大堆,我心里想,妈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鬼问题,我又跟你们还不熟,问东问西的,这样好么?
然后他们又自我介绍什么,那男的叫什么李武松,我当时没听清,我重复问一遍,李什么松,他说武,我说,武松打虎的武松不成,他说,对对对。我想,贵父母《水浒传》看多了吧,他要有个哥的话,没准真叫李大郎,其实我对他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为了礼貌才这么问的,他长的一口乱七八糟的牙齿,身上的痱子多得像只癞蛤蟆,我说过我是一个比较感性的人,我对他第一印象就不好,又见他们说话谈吐水平不过如此,心想今后要成为要好朋友,几乎没有可能,顶多作为同事客套客套,他一晚上嘻嘻哈哈的,但看他尖嘴猴腮,我知道其实是个狠角色,有时候,我看人还是挺准的,后面他的行为都让我一一验证了。
那凸额头女也自我介绍了,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只听清楚一个字,邱,至于后面的,无关紧要了,反正我也只是暂时寄居在这里,等过两天面试完,留的话我也自己找房子住,不留我自己滚蛋就是了。为了换一个话题,我说菜炒得还可以,其实我昧着良心说的,很一般,虽然我很久没有炒菜了,但自信厨艺还是要比他们好,他们就问我会不会炒菜,我说会啊,鼻毛女罗丹笑着说:“下次就你来炒了。”我说:“可以啊。”
这个话题聊不长久,一会他们又问我了,我心里反感得要死,心想他们话是不是太多了些,这时候他们刚好问我一个问题,问我对朋友怎么看,阔别这么久再次见到东田是什么感觉。
我想了一下,妈的,给你们来一个下马威,我说:“我觉得朋友分为两种,一种是精神上的朋友,比如有共同的兴趣爱好,相互比较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有彼此认同的价值观,另一种是生活上的朋友,可能兴趣爱好完全不一样,一个喜欢诗词,一个完全无感,一个喜欢游戏,一个对游戏无感,但两人脾性相投,相互包容,谁也不勉强谁,比如喜欢游戏的不会非要勉强对方也喜欢,生活上互帮互助,这就是生活上的朋友。我从来不会随便与人称朋友,这点我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但是假如我把人当朋友了,我也会全心全意的对待。”
我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够露骨了,表明了我的立场,我还没拿你们当朋友,你们也就没有必要这么东问西问的了。
李武松说:“那你觉得东田是你什么朋友?”
我说:“哈,我觉得是生活上的朋友吧,毕竟我们的兴趣爱好很不一样。”
东田对我略笑笑,我补充说:“这么久没有见过面了,再次见到,也没什么多大感觉,假如真要说感觉的话,那就是一见如故吧。”
然后又说了许多话,眼看要十一点了,大家收拾好碗筷,他们说,可以洗澡睡觉了。叫我先洗,我本想谦让一番的,但想,假如谦让起来又得浪费时间,先洗就先洗吧。我拉开行李箱,他们围过来,看我箱子里各种东西一应俱全,发问到:“你箱子可真是个百宝箱啊,连台灯都带上了。”
我说:“自然要带上啊,晚上放在床头可以看看书的嘛。”
凸额头问:“不是有电灯么?”
我说:“有个台灯方便啊,感觉也不一样。”
我还从行李箱了拿出一半小扳手,在他们面前晃晃,他们一口同声的惊问到:“还有这个?”
看他们惊异的眼神,让我颇有成就感,我拿在手上耍耍,他们怕我伤到他们,一致往后退了几步,我笑道:“哈哈,以前在化工厂工作,这不辞职了,所以拿了一把扳手,当做纪念。”
他们说:“嗷。”
说完又围了过来,等他们走了过来,我以前玩过双节棍,在我把自己敲了几顿后,久病成医,学会了基本玩法,我看他们走了过来,我又开始把扳手像舞双节棍一样晃晃,他们又散开,我笑到:“哈哈。”
我耍完后,随手又扔进了行李箱里,说:“别看我这只是个箱子,里面东西确实挺齐全的哇,感冒、中暑、蚊虫叮咬的药我都备着,哈哈。”
我拿了衣服,脱了鞋,打着赤脚去洗手间准备洗澡,不想地有些滑,我一个趑趄,差点跌一跤,他们说:“小心点,脚步别这么重,等下楼下的人上来敲门就不好了。”
当时我心里也有点纳闷,我这么差点跌一跤,照理来说,应该先关心我本人才是吧,就好比一个人撞了车,那车主对着头破血流的伤者说:“我草,你这怎么回事,把我车撞成这样?”
算了,礼貌为主,我说:“不好意思。”
东田跟着我到了洗手间,我说:“东田,你干嘛?”
他说:“洗澡啊。”
我说:“好,那你先洗。”
他说:“两个人一起洗嘛。”
我失声到:“啊?!”
长这么大,我就没跟人一起洗澡过,我想他是部队出来的,倒也情有可原,但我还是说:“哈,算了吧,我还是喜欢一个人洗。”
他说:“那也行,你洗吧。”
我也没多想,打开水龙头就洗,洗完后,还把衣服给洗了。
我洗好后,继续来到客厅,他们陆续去洗澡,我在客厅打量这个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里两张沙发,简单但干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台电视,总之环境虽然简陋,但还过得去。当时癞蛤蟆李武松刚好在身边,我就随口问他一些事情,比如这房租多少,以后我工作了,我也想自己租个单间,大概价位又是多少,这儿离公司有多远。
都洗漱完后,癞蛤蟆和凸额头还一起跳了一场交谊舞给我看,我心里想,怪哉怪哉。他们拉我跳,在我面前演示步法,我推却到:“不行不行,我不会跳,看看就可以了。”确实,我觉得我跳舞肯定特别扭,老感觉自己像一只在马戏团的猴子,以前在学校打太极的时候,就觉得十分扭曲,简直造孽。
那晚我跟东田睡一张床,癞蛤蟆说,他睡客厅的沙发,我说,不好吧,还是我来睡沙发,结果他不肯,说我到底是客,怎么能睡沙发,我心里想,妈的,终于知道我是客了?凸额头跟鼻毛女睡另一间。睡在床上,因为经过这一天的折腾,确实够累人的,跟东田略略说了一些话,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声敲门声把我惊醒,东田跟我说:“起床了。”
当时我都还没睡醒,我闭着眼睛,慵懒的说:“好不容易周末,不睡个懒觉对得住自己么?”
他说:“不早了,都七点半了。”
艾玛,七点半还不早?入乡随俗,起就起吧,我还是没怎么睁开眼睛,在床头摸到衣服,一边穿衣一边打哈欠一边问:“今天我们准备去哪里逛逛?”
起床后,做了简单的洗漱,终于清醒一些了,我说:“走走,我们吃早餐去。”
凸额头说:“等下嘛,别急。”
东田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今天不是周末嘛,等下我们部门的一个主任会来私自面试你,也不是面试,就是私底下先见个面。”
鼻毛女补充说:“对啊,我们这主任也很喜欢文学,你可以跟他好好谈谈。”
我当时想,东田真是够给我面子,把主任都私下请来了,几年不见,不容小觑啊。我以前的一个车间主任,你要去见他,还得看脸色,这么一对比,我觉得这主任也挺平易近人的,瞬间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了一点信心。
因为我肠胃向来不好,吃不得油辣,昨天在医院附近我为了大局,也没什么挑剔,吃了酸菜鱼,这下好了,有点拉肚子,于是我说:“我先去上厕所。”
这是额头女对我说:“你手机可以借我听歌么?”
当时确实有点急,也没多想,把手机就给他了,她问我屏幕图案锁是什么,我为了尽快打发,在她面前演示了一遍,就急匆匆的上厕所去了。
大概五分钟后,东田来催我快点,我说:“是不是你那主任来了?”
他说是的,过了几分钟,我裤子一提就出来了,东田说:“你把你那裤脚放下,稍微整理一下着装。”
我看了一下自身的装束,基本没什么大问题,说:“啊啊,没关系吧,还是表现得随和一些比较好。”
癞蛤蟆这时补充说:“我们这主任非常注重细节。”
东田附和到:“是的,很注重细节,所谓细节决定成败嘛。”
我说好吧,对自己的裤脚略微整理了一下,他们叫我进昨晚睡的房间,然后搬了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杯水。
我说了一声谢谢,正要把水端起来喝,癞蛤蟆说:“嗳,那不是给你喝的。”然后我就明白了。
紧接着搬了一张太师椅,看样子,还是蛮正规的,我坐在太师椅对面的小凳子上,东田坐在我右下侧,癞蛤蟆出去了,我正在想,为什么只倒一杯水,我面试过那么多次,几乎没有说不给水喝的,过了一会,有人敲门,东田说:“请进!”
进来一个身高约一米七的男子,穿着红西装革履,总之就是男人的标准职业装吧,就差一条领带,我站起来向他握手,他对我说:“请坐。”
这时我发现旁边的东田在凳子上坐得笔直笔直,仿佛被人点了穴位,动弹不得,我心里暗笑,难道真的是当兵形成的条件反射。待我和那所谓的主任坐定后,东田这时站了起来,铿锵有力的说到:“樊宝树,坐在你对面的是我们行业内做得非常出色,非常受人欢迎的李光明李主任......”听到这里,我就没听下去了,我在想自己的事情,这房间就这么大,三个人也离得这么近,何苦说话要扯这么高嗓子,难道对面所谓的李主任是个听力有问题的家伙。而且据他介绍,他年龄只比我大一岁,在佳能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居然已经做到主任了?
东田继续高声的介绍,突然那主任做一个停止的手势,仿佛皇帝对百官叫文武百官退朝一样。东田立即收声,鞠躬到:“辛苦了!”
这让我觉得心里怪怪的,非常不习惯。
那主任开始跟我说话了,我说话向来比较温和平稳的,我跟他说了几句话后,发现他听力完全没有问题。
我侧眼看了一下我的同学,只见他还是那么正襟危坐,那主任就随便跟我说说,一大堆又一大堆,年龄、学历、工作经历、家庭情况、文学、音乐、社会、生活、梦想、对成功学怎么看,除了工作的事不问,其他都问遍了,这么一聊,我发现其实他所谓的文学素养就是个渣,我跟他说的,他基本不知道,我一说个观点,然后他在我的观点之上随便扯蛋两句,音乐上,更是白痴,我当时心里特别的郁闷,靠,这绝对是我见过最啰嗦的面试官,这哪里是面试,简直是苦刑,我心里叫苦,能不能快一点,我早餐还没得吃,不过看看外面的太阳,哎,估计只有把早餐和午餐打包当做一餐了。
他又问我,你知道沈万三怎么死的么?
我心里想,你能不能快点进入主题,沈万三是被朱元璋杀死的,具体怎么死的我不知道,这时候也没有知道的兴趣,但是假如我等下死了,绝对是被你啰嗦死的。
然后他不缓不慢的跟我说,朱元璋对沈万三起杀心后,一直找不到杀他的理由,有一天他叫沈万三捐粮食,说第一天只捐一斗,第二天捐两斗,第三天捐四斗,以此类推,捐六十天,沈万三那大老粗一听这数字,简直小Case嘛,随口就答应了,回家后,一算才知道,上当了,你想想二的六十次方,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于是沈万三像朱元璋告饶,朱元璋以他欺君之罪把他砍了。
我当时想,捐六十天,照理来说应该是二的五十九次方才是。
我说:“唔。”
李主任说:“你觉得你的承受能力怎么样?”
我说:“还可以吧,我属于那种比较沉静型的。”
他问:“你知道你同学叫你过来做什么工作的吧?”
我说:“知道啊,不知道我哪里会过来,佳能公司的采购或者销售啊。”
他说:“你知道佳能做什么的吗?”
本来我确实不知道的,但是前阵子在电视上看世界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成龙代言佳能照相机的广告,我说:“照相机嘛。”
他说:“其实佳能不止生产照相机,还生产打印机,复印机之类的设备。”
我说:“嗷,这个以前还真没关注过。”
他说:“假如我现在告诉你,你的那份工作没了?”
我说:“不会是真的吧?”
他说:“我还要告诉你,你同学也不在佳能公司上班。”
我说:“啊?!”
他说:“你听说过网络销售嘛?”
我说:“淘宝应该算网络销售吧?”
他说:“那是传统意义上的网络销售,接下来的你有七到九天的时间去了解网络销售,了解期间,手机放在你推荐人身上,也就是东田,不得外出,直到你了解清楚,了解清楚了,你有资格做选择离开或者加盟我们。”
我手往口袋一摸,手机果然不在,靠,在我上厕所之前,被额头女女给借走了。
说完东田和那李什么主任就出门去了,这时进来鼻毛女,我对昨天到现在的全过程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全明白了,心里大喊一声:“操蛋!!我被传销了!!!”
我看房间里只有鼻毛女一个,我对她说:“我要去上厕所!”
她死死压住门,不让我出去,说:“现在不方便。”
我说:“什么方便不方便?刚刚为什么没说不方便?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不方便了。”
我手抓着她的肩膀,用力一推,她被我推开,我夺门而出,她在里面对着外面喊:“不好了!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