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反省
进来的是一个约三十上下的男子，穿一件粉红衬衫，一条黑色西裤，短头发，一副近视眼镜，个子比我矮一些，我想，终于让我见到一个像人的人了。他进来后，我站起来向他握了一下手，两人坐定后，东田站了起来，依旧铿锵有力的说：“樊宝树，坐在你对面的是陈XX陈经理，来自山东济南，陈经理在我们这个行业中......”下面的就全是套话，总之把对方夸得天花乱坠，为人、性格、成就等等各方面，恨不能让我一听顿时五体投地。
那经理见有人这么夸他，似乎也无动于衷或者说他觉得当仁不让，他一边打量我，我和他眼神偶尔一对视，我在想，这样的一个人我以后应该怎么写到我的文字里，从他进来到现在，我能感觉到他算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人，这点，从眼睛就可透露出来，他把双手搭在桌子上，东田依旧在滔滔不绝的夸他，他把手抬起来扶了扶眼睛，然后说：“可以了。”东田照旧鞠躬，然后说“辛苦了”依旧坐在凳子上，眼镜低头一会，用手在后背挠挠，看他那样子，我也觉得身上有些痒，我想，妈的，难不成他把那痒挠到我身上来了？转念一想，他要是有这本事，早上天去了。可能跟哈欠一样有传染性，假使有人在你旁边打个哈欠，莫名其妙你也会跟着打一个，大概跟这是同理可证的。
眼镜挠完后，抬头对东田说：“你先去忙吧。”东田随即开门出去了。
他又看了看我，说：“在这觉得怎么样？”
我说：“还好。”
眼镜：“说说，怎么还好？”
我说：“在这虽然清苦一点，但是有这么多人生活在一起，大家一起相互学习，生活也有规律，一日三餐都准时进行，不像在外边，饮食很容易没规律，而且这里的生活作息方式也很有规律，每天的时间都用得很充分。”
他说：“你不要在我面前装，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对你的心事就了如指掌，你还是跟我说实话吧，省得我骂你。”
我听他口音，跟我一个来自山东的大学同学很像，确实是山东的，他这么一说，我知道自己这戏演得有点过了，难逃他的贼眼，索性说：“嗯，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毕竟没有自由，而且伙食，不敢苟同，长期下去，估计不行。”
他又扶了扶眼睛，说：“不是有点不习惯吧，而是心里非常的愤怒，恨不能把这里的每个人都干掉，是吧？”
我忍不住一笑：“没这么夸张。”
他说：“好了，后面的我来替你说，你不就一直认定这里是传销，心里也在想各种各样逃出去的办法，觉得他们都是一帮被洗脑的人，天天在你面前演戏，还有，对你的推荐人怀恨在心，同时恨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他。”
我心里想：“果然老奸巨猾。”
“你说过谎吗？”
我说：“说过。”
“比如呢？”
“有次我在小便的时候接到一个女孩子的电话，别人听到哗啦啦的响声，就问我在干吗，我说在刚好打开水龙头在洗手。”
我估计他想笑，但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威力形象，依旧镇静的说到：“除了这个呢。”
我说：“暂时想不起来了。”
他说：“再想想。”
我说：“初中的时候，非常喜欢一个女生，但当别人问我的时候，我说，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人，长得那么难看，学习成绩又不好，送我都不要。”
听到这里，他依旧正经口吻的说到：“你看，每个人都是会说谎的，有的时候，谎言是善意的，我问你，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突然凭空被人问觉得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一时找不到头绪的感觉，好比天上突然掉下一个巨大的馅饼，你一时忘了该从哪个地方开始咬，我说：“这么问是不是太宽了一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你还是问得具体一些吧。”
他说：“那好，你觉得自己是一个现实的人吗？”
我眉头一皱，略做思考状，然后说：“不算太现实吧。”
他说：“我告诉你，你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他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给我反省的空间，然后说：“你想想看，假如你的推荐人东田不是告诉你这是一份工作，你根本不会来。”
“假如他跟你说，哎呀，你来找我玩吧，我们好久不见了，快来吧，你实话实说，你觉得你自己会来中山吗？”
“不会来的的可能性很大，毕竟我正在找工作，哪里有游玩的兴致？”
“这就对了，所以我说，你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你会告诉他，你正在找工作，没时间来玩，等过年回去的时候，再聚聚，是吧？”
“确实大有可能。”
“还有，假如东田不跟你说是一份在佳能公司的采购，而是直接跟你说，你来吧，我这有份网络销售，或者说，我这有个项目，加盟后，两年之内可以挣到一百八十万，你觉得你会来么？”
“呃，我想不会。”
“我想你肯定不会来，你会觉得东田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想钱想疯了，然后拿起手机眼前一看，确认一下这电话是不是打错了，是吧？”
我没回答，继续听他讲：“所以我说你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当然我们大家都是非常现实的人，我也是被我的一个朋友推荐过来的，当时我在一家国企上班，已经是一个办公室主任了，我存款已经有二十多万了，那会刚好有个假期，我来中山玩，我的一个朋友叫我过去，说有份工作，说不定我感兴趣，我当时想，我已经有工作了，哪里会对什么工作感兴趣，要好的朋友盛情邀请，也不好直接拒绝，何况看看又何妨，反正都是旅游，于是我就去了。我也是从你这个位置过来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从你这个位置过来的，我了解了这个行业后，果断辞职了，然后加盟网络销售，于是我也有了今天的成就。我们这个行业是特殊的，所以你朋友东田不得不说那么一个善意的谎言，目的就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了解一下这个行业，虽然这方式确实不好，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告诉你，我们这里的一个A级总裁，只花了一年零三个月就挣了540多万，当然现在也已经退出了，他临走之前，在白天鹅宾馆放了二十万，只要哪个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让你的朋友快乐安心的了解这个行业，然后加盟，这二十万就是他的了。但是这二十万至今还放在白天鹅宾馆，我们不得不用这种善意的谎言的方式。”
我觉得好假，这网络销售里的人是不是太笨了，完全可以跟一个朋友事先说好，加盟后，领了那二十万，直接走人就是。
人艰不拆，还是装得笨一些比较好，我说：“原来这样。”
“至于你说的自由，你也是个大学生，据说还喜欢写作，是吧？”
我心里想，果然对我了如指掌啊，嗯，也没什么，来之前，他们这一伙人早已经相互交流过了，不然怎么对症下药。
“我以前也喜欢写东西，你写的类型是什么？”
我说：“主要写小说。”
“我想一个喜欢写东西的人，必然有很强的思考能力，你也知道，所谓的自由相对的，没有规矩也不成方圆，这是一个大家庭，空间就这么小，你刚来这里，很多规矩你还不清楚，为什么要让你在这个房间里，而且罗丹和李武松陪着你，为什么你要出去还得问方便不方便，你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当你在这房间的时候，他们在外面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你要贸然出去，说不定会打扰别人，同样的，我们两个在这谈话，他们也没有贸然而入吧，其实这就是一个相互尊重的过程，你要上厕所，这里有男有女，当然得问问方便不方便，万一里面有个女生，你也直接进去啊，你现在肯定以为罗丹李武松在监视你，你以为他们吃饱了撑着，愿意监视你，他们只是放下自己的时间来陪你，你刚来这里，情绪不稳定，万一做出了什么事，后果谁来负责，以前有新来朋友，认定自己被传销了，想跳楼、自杀、自残的都有。”
我认真的听他讲。
“还有一个手机的问题，我们绝对不会拿你手机干嘛，要是我们是传销，早就把你钱包、手机、银行卡、证件都没收了，我想，这些东西现在都在你身上，安然无恙吧？我们暂时把你的手机放在你推荐人东田那里，一个是知道你情绪不稳定，给你手机，你必然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还有，假如给你手机，你就会玩，你顾着玩，又怎么能了解这个行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静下心来，抛开心中所有的疑虑猜测，带着客观公正的心态去了解我们这个行业，你早点了解清楚了，也可以早点选择是去是留，对你也好，对我们也好，都可以节省时间，我们也不想天天跟你讲这些，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事情要做，你放心，我们不会动你手机里任何东西，也不会拿你手机打任何人的电话，假如有人打电话给你，在方便的前提下，会让你回复的，不信到时候你可以查通话记录，也可以向营业厅查询话费，还是那句话，最主要的，你还是要调整你的心态，等两天，他们会给你电话，让你打电话报平安的。”
我说：“真的？”
他笑道：“这还会有假，我是一个经理，你信不过我？”
“我告诉你，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来这了解这个行业，结了婚的，本地的，身体不好的，人品不好的，统统滚蛋。”他说完又看着我，给我反省的空间。
“为什么你来之前要去体检，就是确保你身体健康，要是有问题，直接送走，我们这是一个家庭，网络销售就是以这样家庭的形式存在的，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家，大家吃住在一块，要是某个人有传染病，我们肯定不要。”
我点了点头。
“去接你的，一定是两个人吧？”
我说：“对的，我朋友东田和一个叫邱、邱、邱什么来着，我一下子想不起起来了。”
“邱燕花邱经理，是吧？”
“对对，好像是那名字，她也是经理？”
“哈，当然是了，你知道为什么要去吗？”
“不知道。”
“她是去考察你人品的。”
“吓。”好危险的样子，我想。
“你看我们这里每一个人，你见过谁说脏话的，有谁抽烟喝酒的？”
“目前还没发现。”
“不是目前不目前的问题，是因为我们这里压根就没有，那种人也是没有资格进入网络销售的，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有机会了解网络销售，肯定是你得到了我们的认可，你才有机会坐在这里。”
尼玛，这不是间接赞美我的人品么，人品好，还在这里受罪？真是悔恨当初见面的时候没有说上几句脏话，然后随地吐痰，甚至当众在地上打几个滚。
我问：“要是一个人品很好获得了进来的资格，但是进来之前就会抽烟，那怎么办？”
“很简单，戒啊。”
“很难戒的吧，戒不掉怎么办？”
“网络销售，就是一个大家相互合作，鼓励的过程，没有戒不掉的，曾经有个老烟鬼，在合作伙伴的帮助下，一个月之后，戒得干干净净，简直谈烟色变。这就是团队的力量，懂了吧？你在传统行业里，没有这么多人会帮助你，外面是一个懒散的世界，你没有自制力很多事就没法完成，但这里不一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向你学习，都会监督你，都会鼓励你！”
“呃，那为什么还要把本地人和结婚了的人排除在外？”
“本地人，和结婚了的人做事都容易分心，你想，一个本地人，必然借口今天家里有什么得回去一趟，明天家里又怎么怎么样，结了婚的也是一样，投鼠忌器，老婆孩子家庭，很多事就放不开，我们网络销售，其实是一个互帮互助创业的平台，需要全身心的专职，所以那两种人，我们也不要，我们在这里，不是给谁打工，二十相互创业，都是在为自己做事情，所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老板。”
“原来我无意之中，还经过重重考核啊，才有机会坐在这里的啊。”我心里鄙夷道。
我说：“嗷，明白了，谢谢你跟我讲这么多，让我对这个行业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他说：“你不用谢我，要谢的人应该是给你机会的东田东先生，我嘛，只是帮助你了解，你做什么选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加盟了，我拿不到一分钱，你选择离开，我也不会损失一分钱。”
然后他又跟讲了一大堆，啰嗦的要死，我坐得屁股生疼生疼。
十二点的样子，终于走了，我如释重负，她走后，鼻毛女就进来了，虽然还疑虑重重，但好歹开朗一些了，也对这个行业有了初步的了解，照这样发展下去，我相信绝对不用花7到9天的时间，三五天也许就够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留在这里。
还有，一定要把防身用的风油精弄到手。
鼻毛女一进来，问我：“陈经理刚刚讲得怎么样？”
我说：“很好啊。”
她又要说话，我说：“你来教我跳交谊舞吧。”
她说：“心情这么好？”
我说：“哈哈，这里又不是传销，我心情那么差干吗？”
她有点惊愕的看着我，我骇然问到：“难道这里是传销？？？”
她说：“切。”
于是她在我面前演示步法，我一边跟着学，学了老半天，还是记不住，她说：“这可是最简单的步伐啊，只有十四步。”
我说：“见谅见谅，悟性低。”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喊吃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