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根据之前的调查,狄仁杰出自官宦之家,祖父狄孝绪,曾是尚书左丞,父亲狄知逊现任华州郑县令,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与世家也有瓜葛。”
李慎把玩着一方玉貔貅镇纸,淡淡地说道:“你何以见得她与世家有交集?”
“刻有石榴花的店铺,还有口令‘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不是山东世家特有的标志?之前多番调查,虽查到统一刻有石榴花的店铺,却不知口令,只能在门外打转转,这回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有那原左监门卫中郎将范怀义,居然也是世家的人,说起来还应该是个地位不小之人,不然何以敢许诺于狄仁杰。”
李慎久久没有动静,双眸微眯,眸色转深,思绪飘向了远方。
林嘉南啊,林嘉南,你说你被老仵作收养,自老仵作那学会了验尸断案技能,可是随随便便一个老仵作哪会有你如此这般精湛的技艺?你又说老仵作得罪贵人被判斩首,我查遍了太宗皇以来的所有卷宗,却未见任何一个仵作被处斩。
今日,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道出了与山东世家的牵连。这究竟是真的狄仁杰告知你的,亦或者是在碰到狄仁杰之前,你本身就与世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爷?”
李慎回过神来,手中的玉貔貅转了个圈,缓缓道:“你去试试那口令,看看有什么收获。山东世家支庶宗亲遍布朝野之间,其势力根深叶茂,底蕴深藏,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世家一直以来不愿与皇族牵扯过多关系,却暗地里将手伸进朝堂,说来也是可笑。”
“如果山东世家愿意协助于爷,定如虎添翼!”
“慕言,你太高估世家了。他们是一群唯利是图的人,一切只为自己的稳定和发展,坐收渔翁之利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又怎会轻易让自己陷入泥潭中来。”
“爷的意思是,山东世家不肯帮?岂会!他们难道能够容忍武则天那妇人独当天下?说起来这大唐,还是他们与太宗皇一同……慕言逾越了!”
李慎幽幽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谁当天下又与他们何干?这天下姓李还是姓武,世家终究是世家。罢了罢了,你去吧,切记要谦逊,是我们有求于他们,姿态一定要摆低了。”
“是!”慕言想了想,又道:“爷,那狄仁杰怎么办,要不要顺藤摸瓜,从他嘴里探出有关世家的消息?还有范怀义。”
“派人盯着范怀义,他此去关中,必有手笔。至于狄仁杰……”李慎怔了怔,道:“放着吧。”
“是,慕言告退!”
林嘉南,你说你冒名顶替女扮男装是为了替狄仁杰报仇,但如果你是世家的人,动机还会如此单纯吗?你那日说的那番话,是站在世家的立场对我说的么,是想让我听之任之,不必折腾,管这天下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李慎囔囔自语道:“他们都说皇家的人没有心,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信任……慕言,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许久没有回应,他露出一个苦笑。
※※※
房里点着的几盏烛灯已经熄灭,远处天边几颗残星,天将亮未亮。
林嘉南躺在松软温暖的锦被里,沉吟一声,皱了皱眉头,脑子里缓慢地运转着,突然噔一下睁开双眼,眸底透彻清明:元芳呢?她明明在最上珍宴客,怎么到了这个地方?这是哪里?
黑灯瞎火间,有个黑影晃动了一下,低声道:“你醒了,大人?”
林嘉南吓得一愣,这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幸好这个人发出的声音是她所熟悉的,李元芳,然而此时此刻黑灯瞎火的,李元芳坐在她床头究竟所谓何事?
她赶忙坐起来,摸着床头的烛灯将灯芯点燃,将烛火抬到静坐的人影面前晃一晃,见面目确实是李元芳,这才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坐在这?”
李元芳的气色瞧着不太好,垂目发了好一会呆,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有讲话。
林嘉南想了片刻,问道:“你看上那跳舞的小娘子了?准备筹钱赎她回来?”
“不是!”李元芳猛地抬头,又支吾了半天才回道:“大人还记得我的案子?”
林嘉南双眸骤然瞪大,震惊地问道:“你见着那个人了?是那跳舞的小娘子?你问清楚情况了吗?她怎么说?”
一连串问话让李元芳不知所措,他黯然道:“她一见我,就跑了。”
“追啊!”林嘉南有些着急,道:“以你的轻功,还能追不上她?”
“我追了她几条街,这时忽然冲出来几个人,将我团团围住,我们交战了一番,等到再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哦——”林嘉南盘膝坐好,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想一边絮絮叨叨:“那一群人是专门拦着你的,她还有同伙?她不想见你,是以当日才会用金蝉脱壳之计?”
她说着说着瞧见李元芳的脸色不太好看,连忙道:“也不一定,说不定那群人是另外的,凑巧赶上了?或者她时隔多年,再逢故人,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才跑了?再或者,她有难言之隐,戏本上都是这么演的……唉,元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从未告诉过我,我实在是一头雾水无从下手啊。”
李元芳望着林嘉南,为难道:“大人,我知道这事不对,我既然跟了你,就应当以你的安危为重,可是……”他难以启齿,欲言又止了几回。
林嘉南直直地盯着他半晌,艰难地问道:“你,要走?”
当这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林嘉南心里一阵闷得慌,她自穿越过来,认定是自己人的通共只有三个:狄仁杰、李元芳、四娘。狄仁杰已经不在了,难道现在连李元芳也要走?
李元芳低着头,不敢看她。
林嘉南抿了抿唇,又咽了口水润下嗓子,故作轻松地道:“没事,你要走就走吧,本来也是因为她才跟着我的,只是很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本来说要替你查清楚的……”想了想,又道:“我这人好奇心比较重,你要是找到她,解决了你们之间的问题,还是回来告诉我前因后果,也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有些黯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