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门进去的第一个坊间叫康平坊,康平坊里第一家酒肆叫“最上珍”。最上珍里不仅有来自四方各地的美酒佳肴,更有来自四方各地的俊男美女。
此刻,最上珍灯火阑珊的二楼,林嘉南难得豪气地包下一间房。房里林嘉南一脸苦笑端正地坐在正位上,她旁边是一脸微笑不请自来的李慎,正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青瓷酒盏。右侧位上坐着同样是不请自来的范怀义,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房间里舞动着身躯的波斯女郎,一脸邪魅。再下来就是李元芳、慕封和四娘。
林嘉南本着苦尽甘来的想法,揣着昨夜四娘抢救回来的一袋银两,硬是在长安城出了名昂贵的酒肆里摆一回阔。她掂了掂银袋,想着也就四人,左右吃不了什么东西,不如就洒脱点,大肆庆祝一番,置之死地而后生。
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跟了两位不请自来的家伙。本来多两个人也就多两双筷子,不是多大一件事,只不过,一个进来自动地点了十八道菜肴,还开了瓶波斯葡萄美酒,一个进来自觉地请了位妖娆的波斯舞女……他们这样的态度莫非是当她腰缠万贯?
林嘉南一张脸已经苦得可以跟苦瓜媲美了,波斯舞女灵动的脚步似踩在她的心尖尖上,她根本无法注意波斯舞女的表情是怎样的柔媚、身躯是怎样的柔软,她一心只惦记着那一袋仅有的身家估计只够支付美人跳一支舞的。
每一个回转都是白花花的银两啊!
鼓点戛然而止,波斯美人款款的行礼落幕,扭着腰肢出了门。林嘉南这才颤颤悠悠地端起手中的碧玉杯,杯中紫红色的葡萄酒晃得她心慌,她一咬牙,道:“来,庆祝一下!”至于庆祝什么,她已然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慎微微抿了口酒,笑道:“狄大人真是好心态,狄府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还能自得其乐地喝着美酒。”
瞧瞧这说话的语气,真是让人生厌。
林嘉南呷了口酒,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说完她眯起眼望向李慎,却发现屋子里除了她,其余人皆是一怔,面上闪过几分震惊。
林嘉南猛地一愣,完蛋了!她压根不记得李白这首《将进酒》到底是什么时候写的,这样算不算剽窃?她干干地笑了一笑,赶忙指着桌上的菜肴道:“吃菜,快吃菜!你们瞧这个豆腐,白嫩鲜滑,确是一块好豆腐!”
四娘低头“噗嗤”一笑。
林嘉南讪讪地咬了咬筷子。
李慎淡淡地问道:“如今狄府已不能住了,你准备住哪?”
住哪?林嘉南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个问题。她今早赶着去朝会弹劾王本立,后来又随着李元芳将昨夜纵火的黑衣人送往刑部,等到闲下来,已经在最上珍了。
范怀义抢先说道:“我若是还有府邸便怎么也要留你,只可惜京城内我早已无安身之处。正准备离京往关中一趟,所以才去狄府向你辞行,没想到却碰上狄府烧成一片废区。”
“关中?去那里干嘛?”林嘉南疑惑地望着他。
“啊……”范怀义张嘴准备回答,恰在此时,最上珍一楼大厅里爆发出一阵阵猛烈的掌声,他眉眼一挑,转而去推房门,笑盈盈地道:“是有胡姬献舞么?据说最上珍除了美酒佳肴,还有一流的美人,实在是令人流连忘返。”
大厅里果然有美人献舞,却不是胡姬,而是一位汉人小娘子。那小娘子身材高挑,蜂腰翘臀,蒙着一块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然而妙目顾盼处似有股水一般的柔媚盈盈欲流,惹得楼下看客们频频叫好。
李慎双眸一沉,眯眼细细地打量起范怀义。
林嘉南趁着他们的目光被楼下吸引了去,赶忙捡了个最大的蹄子放进嘴里,美人与美食之间,她更倾向于后者。更何况这每一道菜都是她白花花的银子,不好好吃不努力吃怎么对得起天地良心。
她边吃还边不忘用手肘推了推旁边李元芳,小声道:“元芳,趁现在,赶紧吃。”
没有人回应。
林嘉南咬着蹄子侧头,见李元芳一脸呆滞,神色震惊地望着楼下的舞女,自以为了悟地笑道:“原来元芳也好这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懂的,我懂的。”
旁边适时递来一方雪白的帕子,李慎的声音缓缓响起:“汁快要淌在袍子上了。”
林嘉南讪讪地接过。
外面一浪接一浪的掌声响起,那舞女的舞步随着乐声而止,李元芳“噔”地猛然站起,绕过食桌大步向楼下跑去。
范怀义难得遇到能报上回吃瘪之仇的机会,扯着嗓子冲李元芳背影喊道:“哟哟,仁兄,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林嘉南愣愣地望着走道,没有反应过来。按理说,以李元芳的性子,断不会做出这么冲动鲁莽的事情。看来,这事有些蹊跷,她吐出嘴里的肥肉,准备起身跟出去看个究竟。
然而此时,有个气喘吁吁声音骤然出现在门口:“狄仁杰,终于找到你了!”
林嘉南一惊,见阎婉茹右手握着剑,喘着大气站在门口,道:“我找了你好几个时辰,终于把你给找到了。”说完进来端起茶壶就牛饮了起来。
林嘉南纳闷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片刻,阎婉茹恢复平静,才说道:“我知道你院子被烧了,今晚你肯定没有去处,我家正好有空房,你不要客气。”
四娘登时忧心忡忡地望着林嘉南。
林嘉南震惊地咽了口唾沫,如此种种,都说明眼前这奇葩女似乎是喜欢上她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忽然,她眼前一亮,当即扭过头双手紧握李慎的手,含情脉脉地道:“我之前就想去你府上了,却苦于找不着理由,也拉不下面子,如今正好名正言顺,我也可以与你多处些时日。”
说完自己都禁不住抖了抖一身的鸡皮。
李慎含笑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戏谑,道:“如此说来,你已经不在意世俗如何看待,准备一心一意跟着我了?”
阎婉茹眉头一皱,大步往前,将剑柄横在他们二人之间:“不行,我说不行,你们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