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南面无表情地盯着张历夫。
张历夫悠然微笑地望着林嘉南。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止了。
半晌，张历夫才笑道：“狄大人这是不欢迎我呢？”
“哪里的事”林嘉南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张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那我们，就这样一直在门口站着？”
“里面请。”
林嘉南就这样领着张历夫走了，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反应过来，就又开始唧唧咋咋闹腾起来。
“按照我所说的，去把院子修整好，不准偷工减料，日落之前必须弄好。”
“阎小姐，这，这不行啊……”
“你再唧唧歪歪我就拔剑了，没见你家大人都默许了么？”
“默，默许……”刘管事费力地回想了一转，小跑着跟上阎婉茹的脚步，“阎小姐，那可不是默许啊……”
慕封跟着林嘉南进了大厅，四娘转去厨房筹备些糕点，李元芳早就不知踪影，留下范怀义一个人倚着树干满脸苦笑。
他这是被彻底冷落了？
过了许久，范怀义才直起身子，拍了拍衣袍上沾的尘土，一副吊儿郎当的气质离开狄府，冲着长安红灯区去了。
张历夫坐在上位，招招手示意石头把礼盒给林嘉南送去，说道：“我是来贺喜狄大人升迁的。”
林嘉南没有接，淡淡一笑回道：“张大人玩笑了，大理寺丞与侍御史均是六品官职，何来升迁之说。”
“狄大人真是谦虚，圣上听从狄大人的话，轻判了权善才，又调狄大人为侍御史，这官途亨达，升迁不过迟早的事情。”
林嘉南面色一凝，严肃道：“张大人此言差矣。圣上就是圣上，岂会听从于卑职的话？！再说，权善才一案按律怎么判便是怎么判，又怎么算是轻判？卑职得圣上信任，定当竭尽所能尽职尽责，至于升迁之事，实在不是卑职可以妄言的。”
他们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几乎听得见火花乱溅的嗞裂声。
石头抱着礼盒杵在那，进退两难，他看了看林嘉南，又看了看自家阿郎，满脸的不知所措。
“石头，礼盒放在案上吧，我既已送出，要与不要就是狄大人的事情了。”
说完，张历夫不慌不忙地将目光转而投向一旁站立的慕封身上，似有所指道：“这位相公好像是纪王身边的侍卫？怎么纪王身边的侍卫来了狄大人家……”
林嘉南顺着张历夫的目光扫了一眼慕封，淡淡地说道：“张大人定是认错了人，阿花是我前段时间才买的闲汉，怎么可能会是纪王的侍卫。说起来近日气候干燥，张大人可以吃点枸杞，清肝明目。”
话虽是这么说，面上表情也控制了，可是林嘉南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惊，张历夫的眼神确实毒辣，连纪王身边一位侍从也注意到了。若是张历夫通风报信，让武则天知道她与纪王爷关系密切，只怕日后的麻烦大着呢。
张历夫自动忽略了林嘉南拐着弯的骂人，笑道：“闲汉？想不到狄大人竟也会认识这些市集恶少，我还以为以狄大人的性子，眼里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
林嘉南也微微一笑道：“与某些人比起来，闲汉倒还是算不上沙子。”
他们二人的目光再次交会，空气似乎一触即燃。
林嘉南之前多少忌讳张历夫的官职与靠山，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他针锋相对，如今形势却是变了。那晚与李慎结成同盟，他们达成了两条协议，其中一条就是，她在明李慎在暗，合力铲除张历夫。
张历夫原先任职著作郎，从五品，负责修编国史，后来得武则天的赏识和提携，一跃龙门，成为了从三品的少府监，负责宫内所有除了吃以外的用度。这个官职管辖事务杂乱繁多，器玩服饰马匹车辆等等都要管，然而其下还设立少府少监二人，各署令若干，所以张历夫说到底也就是挂个职，下面还有数以百计的人替他干活。
张历夫这个大腿抱得确实好。武则天非常清楚，她身居后宫，要想驾驭整个国家，还需要建立一支属于她自己的亲信力量。张历夫便是武则天智囊班子的其中一员，他被特许自由出入宫殿，参决朝政，甚至去年的科举考试，他还破例被钦点为监考官。
相对的，张历夫也确实为武则天出了不少力，不仅制造舆论为武则天摇旗呐喊，更是扫清了武则天前进的道路。宰相上官仪谋反一案，就是由张历夫与许敬宗联合诬陷。上官仪刚直肯谏，因为唐高宗起草废后诏书而被武则天记恨，于次年被告与废太子梁王李忠通谋，后被诛，家产及人口全数被抄没……
林嘉南还在回想那晚与李慎交谈的内容，“咚”地一声巨响自后院传来。她猛地一惊，循声望去，待再回过头便见张历夫一脸嘲讽：“狄大人也真精明，自家后院还要工部尚书阎立本家千金帮忙修整，人力物力可都省了。”
林嘉南也不甘示弱，脱口而出道：“哪里及得上张大人，得公主青睐，何止是院子，什么都不愁了。”
话音刚落，二人均是一愣。
林嘉南愣自己怎么就口不择言了，这种揭人伤疤的话这么说出来真的好么？实在是张历夫太可恶，生生拖低了她的智商和情商！
张历夫也是一愣，他不知道怎的就想起了那日在那深不见底的水里，在一片幽蓝色中，耳边清晰的呼吸声，以及那一双透亮目光明净的眸子。
他迅速回神，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起身道：“告辞了。”说完也不等林嘉南回话，急忙走出了大厅。
石头在后面小跑着跟上。
直到张历夫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林嘉南才松了口气，与神人张历夫交谈，分分钟歼灭上亿脑细胞。她伸了个懒腰，准备瘫坐在椅子上，一旁却传来杀气腾腾的声音：“阿花？闲汉？”
林嘉南僵笑着扭过头，对上了慕封怒气冲天的双眼。她讪讪地笑了笑，指着门外道：“快看，糕点来了！”
※※※
狄府几十里以外的树林里，风从高高低低的树梢掠过，擦动树叶的声音呼啸若吟。
李元芳眉宇间一抹冷肃的杀意：“阁下三番五次前来挑衅，意欲何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