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人名叫朱先,听完林嘉南的吩咐,穿上那件血染短衫,开始满大街上叫喊。他倒是演得有模有样,还特意踩了些泥巴,抹了点猪血在自己脸上。
朱先所到之处,引起一片躁动。百姓纷纷出门,紧随其后,想看看到底是谁家出了状况,更有甚者,还帮他四处叫喊。
人们向来喜欢看热闹,一是好奇二是关切。若手头上再捧包瓜子,边嗑边看,就更是一大美事了。
朱先一路走一路喊,来到了东巷口屠夫张蛮家门口。张家娘子闻讯,慌忙走出来,急得大喊:“哎呀,我夫君今早出去买猪,也不知道是同了哪个伙伴去的,至今未归,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找到了!
朱先敛住内心的喜悦,装作一脸关切地问道:“这位娘子,你家相公今日穿了什么衣裳?”
“是麻布制的斜领袍子。”
“哦,那就不是死了的那个屠夫。张家娘子别慌,你相公可能一会就归家了。”
张家娘子稍微松了口气。
朱先见事情已经顺利完成,假装向后一个踉跄,晃晃脑袋,虚弱地说说:“我这神智紧张,又奔波叫喊了一个时辰,实在是体力不支,得去医馆。”说完拨开人群,径直往附近医馆走去。
李元芳此时已经回到大理寺,将详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林嘉南。
林嘉南面露喜色道:“好,得来全不费工夫!元芳,你在张蛮家对面候着,发现张蛮,立即带回!”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朱先领了包十全大补汤兴高采烈地回了大理寺,与此同时,有位穿麻布制斜领袍子的相公一脸笑意往张蛮家走去。
李元芳当即拦下那相公,强行押回大理寺。
林嘉南一拍惊堂木,怒斥道:“张蛮,你可知罪!”
张蛮跪在地上,大汗淋漓。他实在没有想到,今早做的案子,才过了几个时辰,他这就跪在大理寺堂下了!作案时天色尚早,芝林里浓雾弥漫,他还以为此事一定神不知鬼不觉,可,可这狄大人,实在是……
唉!
见张蛮低着头沉默不语,林嘉南轻笑一声,道:“来人,搜!”
你以为不吭声我就奈你不何了?不发威你当老子小奶猫!
麻布制的袍子一扯便轻易撕开,衣襟里哗啦啦滚出几件首饰,黄善眼尖,指着最靠近他的那件喊道:“这,这便是琼娘的首饰!”
林嘉南眉一横,吼道:“大胆张蛮,今早与你一同抢劫的其他二人究竟是谁,你好速速招供,不然,本官便让你尝尝大理寺板子的滋味!”
一听到要打板子,张蛮慌忙抬头道:“别,别打,我招供,其余二人是吴胜,刘宝,也是屠夫。我三人今早约好去买猪,路过芝林,见一娘子头上插戴金银首饰极多,身后也只跟了一个小仆,便商量着劫了她的首饰来分。于是刘宝去拿住那小仆,我与吴胜二人抢首饰。谁知那娘子见我二人过去,连忙拔了首饰藏于衣袖,我,我一时情急,就用刀砍了那娘子的手臂……我原本只是想要她的首饰,真的,大人,大人饶命啊,我真的只是想要首饰,并没有要伤她之意……”
林嘉南冷眼瞧着他,吩咐公人去将吴胜、刘宝押来,又分别从这二人家中搜出首饰数件,经黄善认定,均是琼娘之物。
说来好笑,吴胜与刘宝被押至大理寺时,还装着一脸迷茫,途中一直叫嚷着“冤枉,冤枉”,等到看见张蛮跪在大堂下,今早他们合伙抢劫的首饰散作一地,顿时惊得哑口无言。
他们二人见抵赖不了,只得从实招供,与张蛮所说一致。
主薄罗令忙制成案卷,拟判张蛮、吴胜、刘宝三人问斩,还首饰与黄善收去。
案终。
此案从发生到破获,仅用了半天的时间,林嘉南巧施一计,便让犯人现形,供认不讳,财物全部归还失主。这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是罕见的,更何况是在几千年前的大唐王朝。
一时间,狄仁杰声名鹊起,震惊了整个朝堂!
※※※
雕花檀木窗棂,飞檐排角高达十米,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一不是鬼斧神工,绮丽恢宏。此乃瑶光殿。
瑶光殿内一位娘子斜卧在软榻上面,一手托腮,一手慢慢地转着茶杯。那娘子方额广颐,眉目修长,生得珠圆玉润。开胸的绮罗衫子、金色的披帛绕肩曳地,于雍容中透着一股柔美。
这正是大名鼎鼎的武则天,此时还是武皇后。
榻前跪着一位穿大袖紫袍相公,腰际金鱼符闪闪发亮。他低着头,令人看不清面目,缓缓张嘴说着些什么。
“哦?”武则天听完,双眸清亮,隐约又透着一股霸气,“看来还真是位刑狱专手。”
紫袍相公连忙道:“武后的意思,是要重用于他?”
武则天看着手中的茶杯,似有所思,道:“不急,先放着吧。”
紫袍相公恭敬地应道:“是!”
※※※
一间装扮得古朴简洁的书房,双推的雕花窗棂大开,墙下一张檀木卷耳案几,案上摆着一盏罩纱灯,纸墨笔砚。
案几后,张历夫一身艳红色锦袍,懒洋洋斜靠在软榻上。他撑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眼睫垂下。
旁边不远放着一只红泥火炉,炉中炭火烧得正旺,一个陶制提梁壶架在泥炉上,水已经沸腾。炉旁摆着一张小方几,上面茶具,茶叶俱全,圆脸书童正小心翼翼地取水烹茶。
“阿郎,茶好了。”书童轻声道。
张历夫这才慢慢睁开眼,细长的双眸微眯,左手食指中指一下一下交替地叩击着案面,张嘴道:“石头,你觉得狄仁杰怎么样?”
书童石头一愣,支支吾吾地说:“阿郎问这个……奴不太知道,好像长得挺好的……”
张历夫瞥了石头一眼,有些懊悔,怎么会问石头去了,当初看中的不就是石头的傻憨。他接过茶,小小抿了口,手指仍然不停地叩击。
派去调查狄仁杰的人还未回来,他竟然有些心焦。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文章,要不要先试验一下?
他想起月光下那个挺得笔直的身影,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