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与大娘还在闲谈,这边林嘉南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幸亏林元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林嘉南尴尬地冲林元芳道谢,眼神不自主飘向方才谈话的大叔大娘。早知道唐风开放,没想到随便一对大叔大娘的对话就能把她雷得内外都焦。
你才男宠呢,你全家上上下下都是男宠,天天献菊花!
谁知林嘉南飘去的眼神正巧对上了大叔大娘,他们二人竟还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神同步叹了口气。林嘉南的嘴角抽了抽,木讷地扭回头,本来也准备去树下歇凉的她转身又回到挖掘现场。
于是,在林嘉南的监工下,衙役们不一会儿就挖好了。喝茶闲聊的百姓又都统统聚拢回来,等着看林嘉南如何下一步。
林嘉南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取出颅骨,垫在几层纱布上,又取过一勺热水,从颅骨顶慢慢浇下去。随着热水透过颅骨缝隙渗入颅内,她那极富有自信的声音也响起:“生前落水溺死者,水中挣扎,鼻息取气,必然吸入沙土,反之,人被杀死后抛尸水中,鼻息全无而沙土进不得颅内,取出死者骷髅,以热水自脑门穴灌入,随即流出,便可知道真相如何。”
林元芳目不转睛盯着林嘉南的双手,她那双手,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不过一个骷髅,也有这么多讲究,真是叫他大开眼界,不得不钦佩。
不过,林元芳眉头一皱,那双手套着实丑得紧,身为一个姑娘家,针线缝得跟蜈蚣一样,太不讲究。哪怕大丈夫不拘泥于小事,也觉得碍眼得很。
这边,黄贵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死死地盯着纱布,然而,不管林嘉南浇了几遍水,纱布都干干净净,不见半粒流沙。
“再者”林嘉南又取出一小块骨头,继续说道,“舌骨大角骨折,窒息死亡,足以认定是死于他杀。“
她狠狠地盯着黄贵,将手中木勺猛地掷过去,怒喝道:“黄贵,你还有什么话说,死者面前,看你还敢颠倒是非!”
那木勺砸在黄贵头顶又落到地上,当的一声。
黄贵看着木勺,面如死灰。
马氏朝林嘉南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青天大老爷啊,青天大老爷!”
“好!”
百姓当中不知道是谁爆出这么一句,紧接着响起如雷贯耳的掌声。大叔大娘把手掌都拍红,暗自感慨半天瓜子果然没有白嗑。
“不好了,不好了——”
陡地,一个声音突然穿过人群,朝这边奔来。
来的是位大婶,她气喘吁吁跑到马氏面前,“扑通”一跪,哭道:“黄家娘子,不好了,不好了!你那两个孩子,趁着四处无人去玩水,落水身亡了!”
四周响起一阵倒吸声。
马氏愣愣地看着大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大婶又焦急地重复一边:“黄家娘子,你两个孩子,死了!”
马氏回过神来似有所反应,双眼半是清明半是疯癫,忽然仰天大笑:“天报,天报啊!”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张万棺材上猛地一撞,顿时鲜血四溅。
速度快得连林元芳都没有反应过来。
马氏靠在张万棺材旁,面部血染,她惨笑道:“夫君,来世,来世再见。”
这形势突变让林嘉南有些发懵,她呆了几秒才大喊道:“元芳,快,快救人!”
已经来不及了。
林嘉南转而将满腔的怒火投向黄贵,双眸似要迸出火花,她吼道:“你这歹徒,图人妻而谋人命,害人终害己,实在罪不可赦,当处极刑。待刑部批文下来,便押赴市曹斩首,另,将你全部家财散尽,于府衙门口发放粮米,就当是替你行善,望来世重新投胎做人!”
黄贵依旧是面如死灰,他跪在张万棺材旁,已然听不见判决了。
案件完结,林嘉南顿时觉得疲惫铺天盖地而来,不仅体现在身体上,更是心里层面的累。她只是想让事情真相水落石出,然而真相所带来的却未必是喜悦欢庆,假如马氏不曾知道真实情况,他们一家不也是和睦幸福的。她黯然摆摆手,似对林元芳说不要跟来,便一个人回府了。
林嘉南所到之处,百姓自发让开一条道路,并不时有掌声响起,啧啧称赞不绝于耳。她却仿若没有听见,身影颇有些萧索。
“说起来,还真是天报,这两个小孩,死得其所……不然日后要遭多少非议……”
一句刺耳的话传入耳,林嘉南猛地站立在那,她神情严肃地扫视四周,将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事与孩儿又有何关系,他们难道可以选择父母,他们难道可以选择出生,他们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是要去背负上一辈所带的重担?”
说着说着,她想起这个社会,这个封建社会,愚昧的百姓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是不会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改变的。
太阳很大,林嘉南却忽然打了个寒颤,悲凉铺天盖地而来。她抿紧嘴唇,更为萧索地走了。
纪王府显得空旷而安静,往日忙得像陀螺一样旋转的女婢们不见了。
林嘉南却没有心思关注这个,她慢慢地走回自己院子,只想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还没有踏进院子,便远远瞧见慕封面色苍白地杵在院子口,表情复杂,说不出是埋怨指责沮丧无奈,还是什么。
林嘉南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多少精神。
慕封陡地一僵,立直身子,片刻才挣扎着说道:“爷,走了。”
“恩?”
“爷说,此路凶险,望狄大人多加小心。”
“哦……”林嘉南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片刻才骤然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道:“你是说,李慎,哦,不,纪王走了?”
“你,你竟敢直呼爷的名讳!”
“这么说,真的走了?”林嘉南一扫方才的颓态,眸子里透着异样的光芒。
“圣上命爷任荆州都督,即刻赴……”
林嘉南欢喜得原地一蹦,打断他欢呼道:“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