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林嘉南第三拜,转而盯着张家娘子问道:“你说你听见程平在你府门外喊‘张家娘子,张家娘子’,此事属实?”
张家娘子只觉得一阵压迫感瞬间笼罩四周,好像抽离了附近的空气,让人呼吸困难,许久才艰难地点点头道:“是,属实。”
林嘉南再望向程平,问道:“程平,你还记得当时自己是不是这么喊的?”
程平不明所以,缓缓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道:“是,便是这么喊的,可是……”
“大人”林嘉南扬眉,打断程平的话:“程平与张家相公约好卯时,未见张家相公前来便去张府上寻找,此事合乎情理,他当时定是以为张家相公还未出门,便上门去催。但是,不合乎情理的地方便是,程平为何张口便是唤‘张家娘子’,而不是唤‘张家相公’?奴婢不才,觉得唯一可以合理解释的,便是程平此时已经知道张府只剩下张家娘子一人了!”
林嘉南神采飞扬,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慷慨激昂,铿锵有力,字字珠玑。人群中先是一片沉寂,继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时传出来几声叫好。
狄知逊思索片刻,眉目松开,转头严厉地瞪着程平。
程平神情慌张,面色顿时煞白,急忙起身辩解:“这,这定是口误罢了。”
狄知逊一拍惊堂木,怒斥道:“跪下!”
林嘉南继续开口,不给程平留下一丝辩解的机会:“口误?你平素是与张家相公关系不错,要唤也是唤平时经常唤的名字,哪里能唤到张家娘子的身上。来人,传证物,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先前与林嘉南讲话的那位衙役突然现身,朝地上猛地一掷,是个钱袋!
林嘉南又望向张家娘子,问:“张家娘子,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家夫君的钱袋?”
张家娘子透过泪眼朦胧,仔细辨认了一番,急忙点头:“是,是,这便是我家夫君的钱袋!”
林嘉南双眸似迸出怒火,指着钱袋,怒狠狠地问程平:“这个钱袋便是从你家找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不是的,我明明把钱袋埋在河堤附近,怎么会……”
说到这里,人群中响起一阵恍然大悟之声。
程平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身子一瘫,眼中无神,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无抵赖,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详尽道出:
原来卯时初,程平确实在码头等到了张量。张量为人实诚,不明人心险恶,毫无顾虑将钱袋拿出,喜色对程平道这一趟定能有所收获。程平一见五十两白银,眼中闪过一道贪婪,他环视四周,此时天色正早,浓雾弥漫,心道如果在这里将张量杀害再夺取银两也无人得知。
歹心一起,再无回头路,他趁张量不备,将其按在水里。张量折腾几下便毫无动静。程平抢了钱袋,埋在河堤附近,回家平复心绪后,又装着去张府演这一出戏,便有了整个故事的开始。
狄知逊猛拍惊堂木:“歹毒贼子,残忍丧心,罔顾朋友情义,谋财害命,天理不容。来人,先行收押,待本县上报后再做处理!”
张家娘子大呼“青天老爷”,连忙跪地磕响头三个。四周掌声响起,不绝于耳。
待程平被衙役带走,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小娘子,敢问你家相公何人?”
林嘉南坦然一笑,朝狄知逊行礼,道:“我家相公乃狄县令之子狄仁杰是也。”
又是一片叫好声。
县令府外,窗帘子放下,马车继续行驶。一旁有位相公随行,双目炯炯有神,恭敬地对着马车说:“爷,这位狄仁杰倒是个人物,透过细枝末节竟然就能发现案情。”
许久,马车里才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清雅、宁静,微带点颤颤的尾音,使人想起星光自天际曳着一抹尾羽流过:“本王倒是觉得,这奴婢是个人才。”
***
晚膳时,狄知逊看着狄仁杰问道:“怀英,今日发生的事是你想出来的?”
狄仁杰夹菜的手一僵,低头咬着下嘴唇,半晌没有开口。
“罢了,我还不知道你那性子。”狄知逊转而看向林嘉南,“阿南,你是怎么找到那个钱袋的?”
林嘉南放下手中的碗筷,一一道来:“我先断定程平是临时起意,并无预谋。似这类临时才犯的案子,犯罪嫌疑人心理定是紧张、激动还多少带点兴奋。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程平最可能的便是将钱袋藏于附近,等到风平浪静后再偷偷过来取走。我让衙役找找河堤附近松动的泥土,果然一下就发现了钱袋。”
她内心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小事居然还要她出马!
“犯罪嫌疑人?”狄知逊听完,一脸疑惑地看着林嘉南。
狄仁杰也猛地抬头,对这个词倍感陌生。
“啊”林嘉南一噎,面露尴尬之色,连忙解释道:“都是阿南私下自己琢磨的,不成气候,还望老爷多多见谅。”
“犯法,行罪的嫌疑……”狄知逊似有所悟,赞许地看着林嘉南。
林嘉南敷衍地笑了笑,连忙埋头吃饭,生怕再捅出什么篓子,眼角一瞥,发现狄仁杰望着碗里发愣,双眸流露出黯淡的光芒。
饭后回到屋里,悦华兴奋得如同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她自旁人那听闻林嘉南的表现,一时崇拜至极,又傻乎乎地以为真是狄仁杰的主意,十分踊跃地将周遭百姓夸奖狄仁杰的话复述了一遍。
林嘉南心不在焉,敷衍地应和着,她脑海里始终挥散不去狄仁杰的那双眸子,哀伤自卑而无助。
不行!作为狄仁杰的辅助者,她怎么能允许狄仁杰露出这样的眼神!
“我出去一会!”林嘉南急冲冲地抛出这一句话,大步跨出房门,留下悦华在屋里嚷道:“阿南姐姐,你去哪?”
来到狄仁杰的房外,房门虚掩着,林嘉南眼尖地发现狄仁杰正坐在床边拿着小刀削些什么,随即扬手轻轻叩响房门。
狄仁杰猛地被惊吓到,慌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被子,扭头却发现林嘉南已经站在门口了,又不好意思地把东西从被子里取出来。
林嘉南凑过去一瞧,忍俊不禁。那是一个木雕,还只是雏形,似乎是要雕一位小娘子,面容已经刻了,嘴角微翘,生动而活泼。
狄仁杰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阿南,你,你会不会嘲笑我,我,就喜欢做这些,这些没用的东西……”
林嘉南一愣,想起史书上并没有记载狄仁杰爱好木工之事,不过,史书历来都挑重要的写,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估计也用不到史学家们的笔。
她摇了摇头,由衷地赞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怀英你雕刻得栩栩如生,就快要活过来一样。咦,这张脸看着如此熟悉,难道,难道你在雕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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