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南在半醒半睡间听见一阵吵杂声,皱着眉头慢慢清醒过来。天气凉飕飕的,她打了个冷颤,起身着衣。
悦华恰好推门而进,露出个甜甜的笑容:“阿南姐姐起身了?奴正好带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要趁热吃。”
林嘉南穿鞋,问道:“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哦,是击鼓鸣冤的,赶早就来了。”悦华将两个馒头献宝似的递给林嘉南,继续说道:“好像是死人的案子,老爷刚才派衙役去河边搜寻。”
悦华说完见林嘉南神色平静,眼神中甚至还流露出星星点点的好奇,不禁缩了缩脖子:“阿南姐姐不怕?这可是死人的事情。”
林嘉南微微一笑,也没有解释,胡乱抹了几下脸,连忙出去了。刚来便赶上这样的好事情,古代断案,怎么能不去看个清楚呢!
她一路疾步,前院已经是人山人海,围了不少百姓。狄知逊坐在案几后,一脸威严,头上挂着一个大匾,书“刚正廉洁”四个字。他此时眉头紧锁,盯着前面跪地的二人。
左边是一位娘子,一身绯绿色襦裙,挽了个寻常的妇人发髻,哭得泪如雨下,身子一抽一抽似乎马上就要晕倒过去。右边则一位相公,粗麻质地的长袍,长相寻常,倒是一对眉毛色浓如墨。
那相公正在申诉:“我与张家相公约好卯时初在码头汇合,赶早乘船去范阳购进些木头回来倒卖,可是等到辰时也未见张家相公过来,我只好去张府上找。张家娘子开门却与我说她家夫君寅时末便已经出门了,我二人还一路寻起来。哪里知道,这张家娘子后来居然反咬我一口,硬将我告上县衙,说她家夫君早已出门,此时不见定是我谋财害命。我若谋财害命,哪里还会回去与她一同寻人?”
狄知逊转眼望向张家娘子:“张家娘子,程平所言可属实?你便将详细的情况与我们一说。”
张家娘子止住哭声,慢慢道来:“我家夫君平素与程平关系不错,两人相约去范阳买些木头回来倒卖,也好赚一笔家用。今早寅时,我亲自替他穿衣,看着他从柜里取出一袋银两,装有五十两白银,用过早饭便出门了,那正是寅时末,我记得清楚。等到辰时初,忽然听见程平在门外喊‘张家娘子,张家娘子,你家相公怎么还不出门。’我一时慌乱,连忙开门,却听程平道他在码头一直未见我家夫君。我二人确实也沿路寻找一番,始终未见我家夫君踪迹。可是大人,我家夫君一向实诚,他说约好程平从码头乘船去范阳便一定是去范阳,眼下人却不见了……”说着说着张家娘子再度流泪,缓了一缓才继续道:“想必,想必定是程平那贼子,见我家夫君的银两,贪心顿起,便谋财害命啊!”
狄知逊转头问程平:“程平,张家娘子说的可属实?”
程平一愣,有些着急道:“大人,过程倒是属实,可是说我见张家相公的银两,贪心顿起,谋财害命却不属实啊。我从未见过张家相公,哪里还能知道张家相公身上带了多少银两。”
林嘉南突然眉头一扬,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略微思索,招手唤来一位衙役,凑到他耳边嘀咕几句。
那衙役狐疑地打量了林嘉南一番,才转身离去。
恰在此时,有两位衙役急冲冲地跑来:“报,大人,在河边发现张家相公的尸首!”
张家娘子一听,神情顿时呆滞,身子往旁边一软,瘫软在地。
一行人急忙拉着张家娘子赶往河边,林嘉南也混在其中,悄悄地跟随狄知逊身后。
河边仵作正在验尸,林嘉南只靠近扫过一眼,便胸有成竹了。
张家娘子哭得嘶声力竭,被衙役拦着不许靠近尸首,不到一会便晕过去了。
人群中不时发出几声感慨:“这张家娘子与相公一直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眼下张家相公不在了,也不知道张家娘子该如何是好。命苦,实在是命苦。”
林嘉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于行凶作恶之人,她决不会姑息!
过了好一会,张家娘子幽幽苏醒,她眼神空洞,神色瞧着便让人心痛。仵作也验完尸,对着狄知逊一鞠躬:“大人,死者是溺水身亡无疑,死于卯时,周身无一物,未见大人所说的钱袋。”
狄知逊派出的衙役在尸首附近搜寻一番,未见可疑。
此时人群一片安寂,案子似乎走到了死胡同,狄知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半晌才一摆手,“回府。”
这么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午时,可是围观的百姓不见减少反而愈发的多了起来,他们都想看看,新上任的县令究竟如何断这件摸不清头绪的案子。
狄知逊明白眼下的形势,若是一举成名,破了这件案子,便可以在百姓间树立威信,日后推行各项政令也方便。只是,这案子到了此刻,如同一团乱麻,他绞尽脑汁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
到底该怎么办呢?
恰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嗤笑,一个女声响起:“我家相公说了,这种小事还轮不到他出马,便是我一个小小的奴婢也能解决。”
百姓一片哗然,自动自觉给发出声音的这位娘子让开一条道路。
林嘉南顶着众多打量的目光,款款走到正中间,朝狄知逊盈盈一拜:“大人。”
狄知逊见是林嘉南,眉目一横,低声叱喝:“胡闹!”
林嘉南再拜,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望着狄知逊:“大人,但请一试。”
狄知逊迟疑了一番,眼下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叹道:“你若是能说明白个是非,有赏;你若是哗众取宠,胡搅蛮缠,便罚杖击三十。”
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气。杖击三十?便是一个年轻体壮的相公也得躺床三月,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娘子,不被杖毙才怪,好重的处罚!
县令府外,一辆马车嘎然而止,窗帘子一掀,露出好一双乌黑的眉与瞳,让人不禁想起沉积千年才能生成的珍贵的煤玉,黑而细腻,光芒润洁,又似一望无际的深海,包纳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