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英”阎立本将手中的酒杯一放,正色道:“并州都督府法曹参军一职空缺,老朽想推荐你去那里任职,你意下如何?”
林嘉南端酒的手臂一僵,不可置信地望着阎立本。
阎立本继续说道:“这一职务虽然仍是判佐,但由于并州是大都督府,诸曹参军皆为正七品上,相比汁州判佐而言,是官升两阶。并州的地位也比较特殊,昔日高祖便是以并州为基地,起兵向关巾进军建立了唐王朝,此外,并州还具有重要的军事地位,发挥着屏障关中和镇抚北方少数民族的军事作用。”
并州的地理位置有多特殊林嘉南不知道,但一想到可以离开汁州又官升两阶,满脸的激动与兴奋难以掩饰,却也有些忐忑:“阎老,我方从狱中出来,岂能担当如此大任。”
阎立本心中暗暗赞许,狄仁杰的态度真实自然又恰到好处,高兴且自谦,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如果狄仁杰毫无喜色,不是心机太深就是他这个人情白做了。
再看林嘉南的时候,就怎么看怎么满意:“不要谦虚,以老朽对你才能与品行的了解,你足以胜任。老朽知你擅长刑狱断案之事,这个职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你的才干。”
再推脱就是虚伪了,林嘉南将手中酒杯放桌上,一撩衣摆,双膝着地,感激道:“阎老的知遇之恩怀英永世难忘,日后若有用到怀英的地方,定当尽力为之。”
对,只有往上走,掌握权力,才能自保,才能替怀英报仇雪恨!
阎立本露出欣喜的笑容,他扶起林嘉南后起身缓慢朝窗户走去,矗立窗前望着窗外,半晌突然长叹一声:“我阎立本,有两件事一直遭朝中同僚所耻笑:一,我虽任工部尚书一职,却以绘画技艺著称,朝堂上难以施展政治才干。犹记得早年贞观时期,我任主爵郎中一职,某日太宗皇帝与群臣泛舟于御苑,一时兴起召我前去将当时的盛况描绘下来,却不想传呼之人称我为‘画师阎立本’。我羞愧异常,却又不敢不去。我从年少时就发愤读书,却偏偏学习了绘画技艺,入仕后唯独以丹青知名于天下,以致遭受当日之辱。”
这一番话说得阎立本怆然泪下,越说声音越沙哑,几近哽咽。
能将心中之事坦言吐露必定是极为信任,偏偏林嘉南不擅长安抚人,只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聆听。
“我不愿再以画技见知于天下,但既入官场,身不由己。此行恰逢你蒙冤入狱,我既救你出狱还你清白,便送佛送到西,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尽情施展你的才华。都督府长史蔺仁基是我当年同窗,我已修书一封,日后他定会全力支持于你。”
阎立本此时就像一位爸爸,他苦于当年自己遭受过的磨难,便恨不得将下一代的道路都捋顺了,不再重蹈他的覆辙。
林嘉南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脉络在流淌,所到之处滚烫热辣,激起心灵的一次次震荡。她爸爸去世得早,成长路上大片父爱的空白,穿越后只不过是一次巧遇,遇上了阎立本,却不想对方已经把她当做儿子般照料,替她谋划出力。
她热泪盈眶,全身上下充满力量,斩钉截铁地对阎立本说:“怀英定不辱大人所望!”
阎立本垂目擦擦眼角的泪花,回到桌旁,继续感叹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我的女儿阎婉茹。唉,不提也罢,若是你以后有缘见到,自会知晓。”
林嘉南点了点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以前从她的好友口中经常能听到诸多埋怨,大抵每一位爸爸心目中都有一位理想的女儿,而且这位理想的女儿与现实的女儿总是相悖的。阎老也只是其中一位而已。
阎立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咋咋舌:“今日这一通宣泄,竟是如此的舒畅。怀英,你年纪不到老朽的一半,老朽却觉得与你相谈甚欢。”
林嘉南微微一笑,接过话:“这莫非是相传已久的忘年之交?”
阎立本笑道:“哈哈哈哈。忘年之交?忘年之交,这话说得好。怀英你且等着,老朽明日便上奏圣上。”
一顿饭吃完已经到了亥时,林嘉南别过阎立本后回到自己的公宅。
第二日大清早,她赶早起床梳洗完便去找法曹参军杨明笙,询问关于海涛大师的事情,她记得自己的承诺,想要知道海涛大师究竟是因为何事而入狱。
杨明笙在得知她的来意后,笑得有些勉强,打着呵呵道:“狄参军方从狱中出来,已是不容易,这件事,就不必过问了。”
林嘉南看他似乎不愿多说,只好转而问道:“杨大人,可否允许狄某进去看海涛大师一眼?”
杨明笙瞥了她一眼,面上神情忽明忽暗,变幻莫测,片刻才问道:“狄参军为何对海涛大师一事如此上心?”
林嘉南也不回答,堆起一脸的笑容:“杨大人便卖个人情与我,让我进去看海涛大师一眼。只一眼,并不耽搁多少时间。”
杨明笙思索了半天,才勉为其难地同意,随着林嘉南一同来到大牢。他们在狱卒的引领下,很快到了关押海涛大师的牢房前。
窗口透过微弱的日光,海涛大师盘膝坐在石榻上,双目紧闭,嘴角依旧还挂着一丝笑容。
“大师,我来了。”林嘉南轻声呼唤着。
对方却一动也不动。
“大师?”林嘉南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焦急地望着杨明笙,牢房里还是他说了算。
杨明笙见状连忙唤狱卒打开牢门,林嘉南疾步走进去,伸手一摸,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海涛大师身体冰凉,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保持盘膝而坐的姿势,面上带着圆满的笑容。
杨明笙越过她,也伸指在海涛大师的鼻下探查,然后扭头盯着林嘉南,神色严肃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身后的狱卒以为是问他,吓得双腿哆嗦,身子软瘫在地上,哭道:“大人,饶命啊!大人,小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啊!”
林嘉南脸色有些苍白,盯着海涛大师的尸体不知所措,这么凑巧的事情,让她如何相信!
杨明笙见林嘉南没有反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喝问道:“狄参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嘉南这才望了他一眼,平淡地说道:“昨日我出狱时,海涛大师与我说他快不行了,若我能获释,希望我回来替他收拾骸骨。昨日我并没有当真,今早起床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便求你让我过来看一看。”
杨明笙盯着她的神情半晌,见没有什么异常,一拂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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