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书房内,高衡虽说是个落难太子,但毕竟也是出身皇族,宁致远言语之间还是显得十分的敬畏的,一席寒暄客套之后,宁致远切入正题地道:“藩王高瞻祸国殃民,太子殿下眼下孤军奋战,倒不如与我等郑国结成同盟同仇敌忾,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最初洛韶麟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高衡是动了心的,毕竟自身实力不足朝他国借兵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情,而且借兵的话是打着自己晋国太子的名号,出兵晋国名义上也可说是晋王朝的家事,但同盟不同,一旦处理不好自己岂不成了投敌叛国的千古罪人?!
而宁致远所谓的同仇敌忾恐怕也不过是为了他郑国能正当入侵我晋国所寻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但即便知晓这一点,眼下的他又不得不仰仗郑国国相的力量以达到自己下一步的目的,更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拒绝掉,否则的话不止自己要死,跟随自己的几人只怕也难以活命,复国什么的就更是无望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就都只在高衡的一念之间,等着他的或是生或是死,但不论那一条都注定遍布荆棘,他无从选择,但又不得不选,斟酌了许久,高衡才看似漫不经心地回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丞相大人能容许本宫忖思一晚,明日一早再行答复。”
“既然如此,那微臣也就不打扰太子爷您休息了。”宁致远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也是轻松的看穿了高衡的想法,站了起来,恭敬地后退着走出了房间。
“不送。”高衡生硬的吐出两个字来,目视着宁致远离去,刚站起来的身子,没多久却又无力的瘫软了下去,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阵阴冷的夜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了进来,高衡打了个激灵顿感一身彻寒,这才发现自己自己身上穿着着的几件贴身的衣物已然全被汗水浸湿了。
“哈哈——”他自讽地笑道,“想不到我高衡,堂堂王储,一国太子竟落得如此的贪生怕死,举棋不定,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大笑过后,他优雅地拂去了额头上豆点的汗珠又重新整理了下仪容,提醒着自己时刻不能忘记自己身为一国太子的荣耀与尊严。
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稍稍地平定他那颗因狂躁与恍然失措而精疲力竭的内心。
最后,他才郑重其事地走出了房门,往宁致远给他安排的住处走去,但还没走出去多远,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高衡一愣,那身影已是来到的他的身边,拽着他的手,轻声地道:“跟我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高衡看清了那黑影的样貌,迟疑道:“去,哪里?”
“跟着来就是了。”黑影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几步之后,消失在了前面的一所园子里,高衡虽然不解也还是跟了进去,跟进去之后,那黑影就势在园子中的一座凉亭处坐了下来,高衡巡视了这园子几眼又看了看园子中的那人,走上前,疑惑着道:“林少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能和你有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的聊一聊咯。”凉亭内的林月城,高跷着大腿,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这园子四周的侍卫都已经被梁大人给支走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梁大人?梁承嗣吗?他为什么?——高衡的脑海里,一时间冒出了许多的疑问,但有一点高衡可以确定的是林月城今晚上绝不会仅仅是找自己谈天这么简单,高衡提防了一句,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蒹葭和白露呢?”
“蒹葭在外面守着呢,要是有人过来了也好提前通知我们,白露被梁大人带去给这府上的某人看病了,暂时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是吗?那我们聊什么呢?——”高衡的语气微妙的变化着,给人一种宛如笑里藏刀的错觉,双拳握紧,就连一向温和的目光也变得锐利了起来,尽管他十分清楚的明白自己面前的少年是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的,但他还是继续地扫视着这荒芜一物的小园子。
“当然,是聊聊你的事情嘞——”
“我?——噢,对。本宫实在不该隐瞒自己晋国太子的身份害得你们也深陷囹圄。”高衡装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正准备行个道歉之礼,怎地,林月城看也没看高衡一眼,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在马车上的时候,白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会南下,你为什么会想去周国的真正原因。。。。。。。”
“那你一定觉得本宫很无耻了吧。”高衡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动作也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然后他缓缓的直起腰来,态度也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威加海内地道,“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还约本宫出来是想做个了断吗?”
“了断?怎么了断?PK,solo,决斗?”林月城丝毫一点也没有被高衡身上所散发的王者之气给唬住,嬉笑如常地道,“本少侠可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救你出去的,你不表示下谢意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出这么令人伤心的话,哎——”
“。。。。。。”
高衡沉默了片刻,回想这一晚自己实在是有些草木皆兵了,慌乱的样子更是连自己都为之不耻,但也正因为如此。
“——林少侠,我等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你们能不顾自身的安危一路陪着本宫来到将军府,本宫已经深感欣慰了,接下来的一切还是不劳林少侠费心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不知不觉,林月城已是从凉亭里走了出来,而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的变得严肃了起来,深邃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高衡。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我可真是替你的国家和你的人民不值。”
林月城的这一句话似乎是触碰到了高衡的底线,高衡低吼了一声,面露狰狞地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帮不了我,也救不了我,你还是趁早带着那两位姑娘离开这里,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我还以为听信了洛韶麟建议的你会是个有所觉悟的人,但想不到你也不过如此罢了。”林月城“哼”了一声,嗤之以鼻地道,“——我就等着看你的国家城毁人亡好了,那应该也是一副别致的风景。”
“站住,林月城!什么城毁人亡,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天启者。”
“天启者?”
高衡还以为林月城会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论调,想不到竟是这种骗小孩般的把戏。
“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吗?如果你真的是什么所谓的天启者,那你自己却又为何会被周国的北宸府,钦天监所追杀?”
“——那,那不过只是一场意外罢了。被誉为上帝化身的耶稣还被凡人钉在十字架上烧死了哎!”
“上帝?耶稣?——”
林月城的话语永远都是那么的出人意料,令高衡不明所以,而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始终不在同一频道上。
“还是,给你讲个寓言吧。”林月城当然也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于是他干脆编织起了故事。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本宫真的没有心思和你玩猜谜。而且天色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休息了。”
“嘘,听故事要有耐心,我这还没开始讲呢——”林月城做了个噤声地动作,顺手掏出了怀里的手表,端详了一眼后,微笑着道,“这才十一点啊,离天亮还早着呢,咱们可以慢慢聊。”
“这一夜,还真是漫长啊!”高衡感慨了一声,彻底的无奈了,在四周找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石凳,擦了擦优雅地坐了下去。
“说吧,我听着。”
“这就对了嘛。”林月城坏笑着,心中啐道:高衡啊,高衡,你早这么听话,我又何必跟你绕那么大的圈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呢,有一个名叫丹麦的地方,在那里有个王子叫哈姆雷特。。。。。”月朗星稀的夜空之下,林月城深情款款的讲述着一个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来说耳熟能详的故事,世界著名悲剧,也是林月城最喜欢的故事之一。
这一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能看见的是天边那泛白的薄晓。
园子外面的蒹葭早就支持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园子的里面,除了林月城自己看上去好像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高衡也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难得我讲得那么投入,喂,你不会是睡着了吧!”林月城的手放了起来,还没有落下,高衡抬起的手臂已经是把他给给凌空抓住了,高衡甚至也不曾睁眼地道,“林少侠讲这个寓言的本意,莫非是想叫本宫放弃复仇吗?”
“疼,疼,松手,快松手!”林月城连退后数步,高衡也是顺势放开了他的手。
“我可没有让你放弃报仇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的是做任何的事情都要有所牺牲,复国更是如此,犹豫不决到头来失去的只能是更多!”
林月城呵了口气,手腕上被高衡抓过的地方,一片绯红。
“这种事情本宫早就明白了,不需要你再多此一言,好了,你的故事讲完了吧,本宫也该回去睡觉了!”
“你是真的明白了吗?”
“本宫的忍耐是有限的,林月城,你别——”
“Tobeornottobe,thisisaquestion。”林月城的口中默念着如同咒语一般的词汇,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白银的硬币,在他的指间灵活的上下滑动。
高衡一怔,他完全看不透林月城的这一系列举动到底有何意义,而那一枚硬币已是被林月城指尖的力量硬生生的弹了起来,发出一声脆响在微亮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银白的弧光,高衡本能的伸出了一只手将半空中还在下落的硬币捏在了手里。
“国家还是人头?”
“国家。”
高衡愣了下,下意识地回答道,心中却莫名的一阵悸动,微微的紧张着,随着合拢的五指慢慢的张开,这一股无名的鼓动则更加的强烈,心脏也在扑通扑通的跳跃着,正是这一股炙热的感觉也令他更加渴望的知道这一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