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迹觉得好烦啊。没错,封迹一向都是个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连人不在都要膈应一下顾寅,但是在面对又有师门任务又有外部委托的情况下,他的确快被烦死了。
“小花,不是什么特别有利可图的你就别转接了,我头都痛了。”封迹揉揉太阳穴。被他称作“小花”的专业接线员花萌听他说头疼一下子就担心了,连忙关心:“主人主人你没事吧?可是这里事情很多诶,你又不在。主人你说一下什么算大单子吧?”
唉,这姑娘能干是能干,就是有点实诚,到底一两百岁的小花精还是没什么经验。“珍宝送个十件以上,现金的话……不算。”封迹说得特别豪迈,因为他目前懒得干别的,结果刚准备中断联络就听到花萌抖着声音汇报,“主,主人,这有个愿意给你十五件法宝的单子。”
真是好大一笔单子。
封迹也很好奇哪家的愿意出这么大,问了问到底是个什么单,这一听脸色就变了——
“主人,有只叫朱清的朱雀,他想请你去喝酒。”
“告诉他我没空!”封迹的声音喊得破音,接线的花萌被吓傻了。
过了一会儿,花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接通了那只叫做朱清的朱雀,原文转告了封迹的意思,接着听到一声大吼:
“卧槽那死小子又无视我!”
又断线了,花萌又被吓傻了。“居然叫主人‘死小子’,这两人什么关系啊?”花萌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正在下棋的英俊青年淡淡的问。
“我哥的事儿,那家伙难得烦我,但我还是不想理他。”封迹撇撇嘴,正要落子突然意识到快要输了,封迹慌慌忙忙地想耍赖,“玄非你刚趁我接线换子了是不是?快让我悔悔!”
“谁换子了?也就你喜欢耍这些,明明就不在意输赢。”玄非眼疾手快地抓住封迹晃悠的小胳膊,面无表情,眼神中透出深深的鄙视。
“啧啧,谁不在意输赢了,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封迹把胳膊抽回来,揉着手腕龇牙咧嘴了一会儿,玄非给他递了盏茶。他接过说声“谢啦”,吹了吹正要喝,听见玄非带了几分无奈的声音,“说到底我根本没跟你赌吧,而且我是不会随你回去的,死心吧。”
“你们玄武真是死心眼。”封迹相当不满。玄非却突地露出了一个邪魅的微笑,伸过手来像是要挑下巴的样子,结果被封迹恶寒地抖了一抖躲开了。然后就看到玄非眼一瞟风情无限,“那这般不死心眼的,你可喜欢了?”
“玄非你换回来吧,你‘蛇’的那个人格实在太恶心了,”封迹鄙视地看过去,然后趁着玄非没看棋盘把棋子换来换去,“而且不管死不死心眼,你都不跟我回去,要我说你哪个人格都很死心眼,啧啧师父真是太讨厌了。”
嗯,眼前这个会突然抽风的稳重男人,似乎有着人格分裂症也的确就是人格分裂的玄非,便就是封迹要当封门掌门的一个重要拦路障碍——玄武了。墨色长发中挑一缕白,青纱乌衣显得略为沧桑,一双细长的眼偶尔会流露出蛇的风情,但在不动情的时候也不违和就是了。他至今已有千余岁,也的确是悠长的古风调子更适合他。差不多二十年前封迹就找到他了,但无奈水属性的妖兽都斗不过这尊水之大神,于是封迹就只好智取,从威逼到利诱,最后到闲时就带着酒啊棋啊等各种东西跑到这儿来诉苦加上劝说,俨然是一副忘年之交的样子。玄非总是以龟的形态来接待他,开始时是礼节性的不排斥,到后来似乎和他闹闹说说话也成了习惯,龟和蛇两个人格换来换去也没什么障碍了。而且相处时间久了以后,这个喜欢耍赖有点嘴贱,明明自己也不简单的小神兽封迹——
貌似就成了特别的存在。
玄非在发愣时听见封迹欢快地高呼“我赢了”,望向棋盘的时候果不其然发现棋子全都移了位,真是个鬼灵精。玄非默然收拾了棋盘,正好瞥见封迹小脸转过来,眸子里闪亮得像有星星。心中一动,问道:
“喝酒,来么?”
“嘿嘿,那自然的呀,你这大神活了千余年了,好酒都没人喝吧。”还是小孩子样的封迹摩拳擦掌,看着颇让人忍俊不禁。
“你又不是人。”玄非取酒来帮封迹倒了一碗,难得吐了个槽。
“至少比你像。”封迹咕嘟咕嘟地喝着,抽空扔出来一句。
“好酒,再来!”封迹喝得爽快,玄非只是静静喝着,过会儿就替他添一碗。
北海之底,无星、无月、无风。然水幕隔开了他们静静地、静静地流淌,以此为空,好不好?那鱼群斑斓于上游动,快慢交织,快似风,慢似舞,以此为星、为云,妙不妙?海葵亦美,水草亦妖,人——亦醉。
玄非感叹间听到一声闷响,转过脸去见封迹已然喝醉。喝了多少了呢?玄非忘了数。只觉封迹白瓷般脸上两抹酡红尤其出彩,小孩子的身子小孩子的面容,小孩子的封迹真的挺可爱。玄非叹了一口气,从那只白嫩嫩的小手里把酒碗夺走了,然后就见封迹不满地咂咂嘴,伸手来开始想抢的样子,但后来还是自觉趴桌子上了。
“送你回去还是给你拾掇张床?”玄非想着这孩子酒量真没多好,一边随意问道。不是第一次看他喝醉了。
封迹含混不清地哼哼了几声,玄非喝尽自己碗里的酒,站起来好似要过来扶他——
“禽兽,放开我弟弟!”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吼把玄非吓了一跳,连带着有点昏昏欲睡的封迹都艰难地抬眼往上看了看。就看见一个赤色长发一身赤服的骚包男人跟火炎似的降下来,风骚的红色眼角也没使他显得女气,真是可怕的气场。玄非当然知道来人是谁,本身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很听话地离封迹远了点,
“就算叫我禽兽也轮不到你来叫吧,朱清。”
“少罗嗦,你灌醉我弟弟想什么我可清楚得很,”他从落下来前就开始吵吵,等落定看到趴桌子上的封迹就更不得了了,“啊呀呀,我看起来只有八岁的弟弟啊!玄非你个死恋童癖!”
“说话能不能要点脸了?封迹都跟你学的吧。”玄非斜着眼看着朱清把封迹护到怀里,“再说你既然说知道,是因为你脑子里已经**乱飞了吧,最近邪火旺,嗯?”
“……”朱清气得咬牙切齿,这家伙绝对是蛇的人格又露出来溜达了,“大爷轮不到你来管!弟弟我带走了,你给我小心着点!”说着,就把封迹往背上一扛,骂骂咧咧的要走了。玄非在后面默默地说:“他喝醉了你就悠着点儿,小心他吐你一背。”
“老家伙就多事。”朱清摆着臭脸把封迹在背上扶扶好,玄非还帮了个手,“走了啊!”正要上去,玄非朝他挥挥手,“下次再来。”朱清趔趄了一下,脸色有点不好。心里想着“谁跟你客气了”,就消失在水幕之外了。玄非目送了一会儿,回去收拾自个儿的去了。
“诶,哥你来了啊。”封迹朦胧着眼,蹭了蹭朱清颈间的红发。
“嗯,再等一会儿就到家了,脑子昏吧,再睡会儿。”然后没等他话说完,小脑袋又安静了下来,封迹又睡着了,朱清忍不住心情好地笑了笑。顺便心里思绪万千地想到:啊,弟弟还是小小的可爱啊,声音好糯人也好听话,虽然长大了也很萌但是好别扭啊青春期还没过去吗?想着想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的,一只鲛人坐在岸边看见他刚准备跟他打招呼,一看他嘴里念念有声地变脸顿时又跳回水里去了。
朱雀本是一脉南方灵兽,但朱清这只朱雀比较特殊,他在前三百岁根本没什么记忆,自三百岁后就一直和封迹一起长大。而封迹是只预雨神鸟商羊。水火不相容,两人本该是自然地讨厌对方,但不知为什么又有一种血亲的缘感,便就相依过了数百年,也渐渐开始分开生活,但一百年前,封迹不知怎么地招惹到了封门,莫名平时都是一副八岁小孩儿的模样,还成了封不老的徒弟。朱清本想直接打过去要个说法的,被封迹给劝了,也只能骂骂咧咧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当然,这可不意味着他不管封迹。说起来封迹以前不叫封迹的,但封迹以前叫什么呢?朱清想想又想不起来了,毕竟他一直都叫他“弟弟”,封迹也不管什么情绪都叫他“哥哥”。
朱清背着封迹飞了不算久,一个时辰不到,就看到了封迹的其中一处居所。
靠海而居,封迹也没把家安在太靠近玄非的地方,他是挑地方的,好歹身份也能说上一句神兽,最随便的居所也挺舒适。朱清直接踹门而入,把封迹放在床上之后又后知后觉地想去修门,但他又放心不下弟弟一个在屋子里,顿时坐在封迹床边犯起了难。这一坐吧,眼里就只有封迹了,刚想着既然不出去,至少也给弟弟弄个醒酒茶之类的,余光就瞥到封迹左脚腕上的一个金环。
“噫,这是?”朱清的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