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之来的时候,风刮得是异常舒服的。顾寅倚在天台的栏杆上,感觉到深秋的风今日有些异常,向下望却还是望不见封之的眼神。封之并未抬头看他,他便只能注意到那被风梳理得柔顺的半长黑发。
顾寅没来由地讨厌起封之。
顾寅是个孤冷的性子,连走路都带着傲气。他成绩中上,打架上等,语言交流能力低下,学校里的人大多都认识他,并且不管厌恶或是崇敬,都怕他。
封之就不怕。
封之自转学来那天就大受关注。他拥有半长的黑发,柔顺披散着,发质连女孩子都自叹不如。他的容貌是不用自夸的俊美,一双桃花眼勾着,随时都笑似的。非要找个形容词的话估计就是“风流公子”,又温和有礼地,不说和所有人都混熟了吧,至少是没树敌的。
顾寅偏偏嫌他虚伪,连瞟到他的眼神都泛着恶感的,每次和他对上,都直接一个转身朝着别处去。封之还就不恼,如此反复几次,最后甚至不怕死地不管他人的劝告跑天台上烦他去了。
被打扰了午觉的他表情挺吓人,捏着封之那只看着纤细的手腕,使着要把骨头掐碎的劲道。看着对方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冷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封之还是笑,好像被捏着的不是自己的手腕,好像顾寅就是面狠却一点儿没用力。他的眸子不仅漆黑如墨,还深不见底。待顾寅都使力使得烦了,手下刚一放松,封之就着刚被捏的那只手,反手就握了回去。用力温和,然而足以让对方挣脱不开。顾寅见此眼神又黯了黯,嘴角却因为怒极而微微扬起,
“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你接受我。”封之示好地笑得把桃花眼眯了起来,配上那白净的面庞,更像狐狸却也更妖孽了。
细思恐极,顾寅的冷脸也闪过一丝慌乱,尽管之后更快换上了更深的厌恶,
“我对男人没兴趣。”
“不是那意思,”察觉到又开始挣扎的力量,封之一急干脆一拉,对方直接跌入他怀里。没等顾寅的拳头往脸上揍,封之死死把这不好惹的家伙压在了地上,嘴里还得赶快接着解释,“我可找了好久才找到你这种属性的身体。本想先跟你培养点儿感情再说的,结果你躲我跟躲什么似的,没办法,我只能按强硬点儿的来了……诶,等我说完话再踢成不?
诶,总而言之!”
再这样闹下去啥也谈不成,封之把顾寅腿儿也给压上了,大吼一声夺得对方片刻的安静。桃花眼儿也不乱抛目光了,直直瞪着后者亮透了的棕瞳,用着顾寅前所未听过的正经声音朝他请求道:
“跟我搭档吧。捉火凤的事儿我就全望着你了!”
嗯……火凤?那是啥东西?
被压了好久还是没听明白要干啥的顾寅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结论,正巧封之以为他想好了要认真给个回答松了劲道,不曾想顾寅手一活动下一拳就结结实实打他鼻子上了。
“喂……”捂着鼻子的手指已经感受到那流下的液体了,封之的声音转换成了浓重的鼻音。顾寅倒是潇洒,再也不顾着他,径直打开天台门就两手一插兜下去了,连门都没给关上。估计要是这时候随便谁上来瞅着封之那张脸和憋屈样子,这“风流公子”的名头就给毁了。
嗯,那靠脸就能打出名气的家伙,如果脸毁了兴许就没胆量在学校晃了。这会儿都没见着影,没准儿真就因鼻子那点儿事请假回去了。啧,烦人的家伙,不如打狠点儿直接送回家休养几个月去算了。顾寅想着想着有点儿烦躁,看看离下午上课还有个点儿,抱着回去撞见了就补几脚的心态又上天台去了。
还没到时往上一看就发现那门还是没关,大概还真没走呢。皱了下眉,顾寅很平常地抬腿跨那道小坎儿——
刚双脚都跨过就被捆上了。
还不是一般的绳子,至少就顾寅这双双眼都视力1.5以上的眼睛来看,是啥都没看见。试着又挣了一下,似乎被箍着的地方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忍不住“啧”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个挺欠揍的小孩子的声音:
“之师弟,本来平时贫你弱吧,我也就是说着玩的。怎么你还真这么弱啊?这都过多久了,你连这种普通小子都没应付来?瞧你那脸,哎哟,多少少女得哭呀。”
“师兄你就损吧,还不快把顾寅放了。我不捆又不是没道具,你这算对人家什么意思?”
好嘛,还升级了。顾寅现在对封之的印象是差劲中的差劲,简直不能更差劲。正好,他正心里骂着,刚才箍得直疼的地方倏地一松,了解被解放了,他活动一下筋骨,听到“咔咔”几声脆响。拔腿就朝着这罪魁祸首来了。
就破个相还不能安分是吧?爷这下绝对把你揍回家。
眼见顾寅急匆匆大步过来,封之一瞥人家这气场也知道不是来谈和的。唉,他可不想和未来搭档打,逼得没办法,口诀飞快一念,那看不见的绳子又捆上了。这次胳膊连着腿儿,顾寅直接摔了,差点没磕晕。
“师门何其不幸,”一直被无视的小孩儿模样的师兄封迹无奈摇头,“封之师弟,我从百宝箱中捡几样东西给你,你且先叛出可好?”
“……师兄,”鼻音还是重,封之被贫得嘴角都有点儿抽搐,“只要没到期限,我就会努力去找火凤。谢谢关心,您还是继续寻您的去吧。”
“忘恩负义的家伙。”封迹摇着头,也不多说,一转眼儿就消失不见。封之见他走了,长出一口气。从校服口袋里拿出刚才讨的药膏,刚要往脆弱的鼻子上抹,顾寅怨气十足的低沉嗓音在他身后十足存在感地响起:
“姓封的……你……”
“……”把这茬儿差点忘了,怎么说比较好呢?封之摆了个冥思苦想的劲头,蹲下身子挨着起不来的顾寅耐心劝,“先为我师兄道个歉。可是顾同学你本也不肯和我说话,我也没办法。不如我们先把话说开,你给我个好好的答复,然后我再把你放了,这样可好?”
文绉绉的真恶心。
顾寅对其黜之以鼻,但是貌似人家也没说谎是玩真的。嘛,栽就栽了,先听听吧。索性就乖乖躺着,半睁只眼默许,封之眼里也明显欢喜。未免让他听得不清楚,封之还是先把膏药抹上了,还好没伤重到碎骨头,几乎即时疗效就好了。清清嗓子,封之正儿八经地最开始的地方解释起来。
“简而言之,我们师门就是现代的道士。可是真正的道士啊,符具宝器法术,一样不缺。不过呢,不是到处灭妖的,而是专业捉妖兽的。你说堕落也罢了,捉妖兽论任务来算,有委托人和委托金的。而每次换掌门或者出师的时候,就要捉一只限定的妖兽上去,捉不到什么也办不了,捉到了就可以选择了。可是吧,随着希望的升级,捕捉的难度也是升级的。比如刚才捆你的我师兄封迹,他就想当掌门,可师父现在还精神着呢。便就让他去捉玄武去,那是好捉的么?啊……说远了。”瞥着顾寅白了他一眼,便一点儿闲话不敢加,又接着说下去,
“我嘛,比你大点儿,自小就在师傅手底下练着。师父说我可以出师了,我不置可否,就只能试一试。领到的任务就是捉火凤。然而火凤这妖兽吧,邪火太盛,我性偏阳,练的功是风,压是压不住,只好找个搭档去。而同门是不允许搭着伴儿的,只能于外面去寻。我寻了我们师门周围几百里,就你本性水凝至冰,悟性应也不差,家里就你一人,也不碍着。我们一块儿去,我给你点加持,运气好呢,准能一举拿下。诶,你看……”
说开心了,在脑里过一遍也没啥不清楚的,封之自顾自点点头,转脸想知道顾寅的反应,就看见他那双深棕眸子恨不得吞了自己似的闪着野兽的冷光,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别是又在哪儿惹对方生气了吧,刚想安抚下,顾寅倒笑了。邪邪地一勾唇,有点儿拽有点儿狂,封之那长篇的论调硬是被他活活缩成了一句话:
“总之,你想去捉个很强的妖怪。觉得我够格跟你搭上,就想找我一起去打怪是吧?”
嗯,似乎……就是这么回事儿。封之捏着下巴点点头。顾寅眼里有点儿兴趣了,眼神一挑,封之想想,念着口诀给人把绳子解开了。顾寅在地上趴得半边身子都有点儿麻了,好不容易坐起来活动活动手腕,余光一瞟对方还期待着的目光。淡淡说了句:
“成,我跟你去。”
“此话当真?”那墨眸亮起来。顾寅又有些不爽。
“不过呢,先答应我件事儿再说。”
“嗯,没问题,说吧。”答应了怎么着都成,封之想得很清楚。
“别躲。”顾寅两个字抛过来,封之有点迷糊,躲什么?
没待细寻思呢,顾寅站起来离他就一步,他匆忙间也站起来,对方就着他这行动一拳打在他腹部,虽然完全不是不能承受的程度还是非常难受。他这儿捂着肚子,顾寅出气了。收好拳头在衣服上擦了擦顺便拍拍灰,留下一句“反正你调查清楚了知道怎么通知我”就下楼了。这回他可好好关上了天台门,要不是找不到锁估计就给他锁上了。
而当顾寅的脚步声消失后,封之慢慢直起腰来,俊美的脸皱出一个苦瓜来,
“找这孩子帮忙,突然不知前路啊。”
也就暂时不管了,反正,伴着风的少年找到了蕴着冰的少年,而他们的冒险物语,即将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