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之前我们先来理一下时间线好了。一百年前,封门血洗章莪山,签契,新王上位;五十年前,玉中仙出走寻找天狐,换女身;三十年前,玉中仙为玄晴而盗;一年前,玄晴与某人大战,玉中仙协助,两人俱重伤,董明成带回玄晴,玄琦送走玉中仙;而今,顾寅与封之接受委托带走玉中仙,与狰王大战于此。
有的已经清楚,有的依旧不清不楚,但很明显的,今天事情必将就此到一段落,无论以什么方式结束。封之和顾寅全身心地维持着警惕,而董明成理清着他目前所知道的事情,只是越理越乱,想得有些心乱和头疼。玉中仙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自觉地轻笑。小声地对他言语:
“小子,你喜欢玄晴?”
“那是当然的。”他毫不犹豫地说。
“呵,没想过是因为像我一样受了蛊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是人。”
“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急急辩论的声音突地卡住,董明成的心咯噔了一下。说的也是啊,自己,真的是自己爱上玄晴的吗?初见的惊艳,被打动的恻隐,冲动的照顾……没有理由不是真的,却又带着不真实。
“我没有刻意跟你说她不好,我也被她照顾了几十年呢,或许说是我照顾了她几十年,”玉中仙的笑中多了几分真,“可你要知道她还是心狠的,恩情都消,她能毫不犹豫地让别人为她送命呢。你看,你来这儿,有几分可能能回去?”
董明成彻底地被噎住。是,听到目前他不知道任何需要带回玉中仙的理由,而自己跟着两个少年道长,也没有太多的保证能够回去,然而玄晴,的确是非要自己来不可的。为了什么呢?其实最该实际需要的理由,玄晴没有给过他。这是一种后知后觉地被背叛情绪,董明成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腔悲哀。他真的什么都不在意,这个岁数也没有看到多光明前途的他本就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若不是玄晴,若不是玄晴,他必定还在普通的怨天尤人着呢。所以,他挂念的,不过就是那一份情而已,如果连那一份情都是假的……
那他算什么呢?
“我们不该打。”玉中仙的脸透出几分暖人的温柔来,循循善诱,“我们打得毫无意义,因为连你也不知道原因。”
是吗?听起来这是再中肯不过的结论和评价了。或许就接受比较好吧。这是个错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然后狼狈的,带着这样的错误逃回去——
“成哥,你真的要信他吗?”顾寅突然出声问道,看样子他并没有忽略后方发生的事。董明成不知道说什么,他疑惑地看着顾寅的,能看到他侧脸奇妙地散发出光晕来。
“成哥你和玄晴是不是真心的我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既然你都愿意为她付出性命了,至少等到和她对质吧。”
“我——”
“我不是执意要打这一场,毕竟我们可能根本就打不赢。”顾寅打断他可能的回答,兀自说下去,“我们只是都想知道自己是对的不是吗?就像,我之前特别讨厌封之。”他顿了顿,封之的脸色微微变了,“可是他现在无论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因为我已经认他做了我师父,那这就是我的选择。当我想要逃跑的时候,我就想起除了他这里我哪儿也去不了了。所以,当初就是我太心软了也没关系。要错就错到底吧。”顾寅说完深吸一口气,稍微朝他偏过脸,少年的脸显示出过于成熟的气质上的美丽,
“我们来陪你赌你的感情。”
“是呀,成哥。那样东西,你就不希望它能送出去吗?”封之一手拉着顾寅,一手拿符剑挡在身前。自信的笑容归功于顾寅的话语又浮现在他脸上。
“什么东西?”
“呃……回去告诉你。”
怔怔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董明成缓缓握紧了拳头。嗯,说的是呀,自己自从跟玄晴在一起,有什么时候是不自卑的吗?说到底,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自己和玄晴摆到同样的高度,所以说即算是被骗了又怎么样呢?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倒不如说,连这样的自己,也能接受这般甜蜜的欺骗,还真是该感谢上苍呢。正如顾寅说的,错就错了吧,就算知道了,能狠下心不继续错下去吗?因为哪怕是听到玉中仙他们说出的真相,自己对玄晴……还是无法放下啊。
“对不起。”董明成说,顾寅和封之愣了愣,但随后的话,又让他们露出了微笑,“我还是爱着玄晴。拜托你们了。”
“包在我们身上。”封之放开顾寅的手跟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符咒。符咒上的朱砂红似鲜血,而后两人的鲜血滴到了符咒之上。狰王挡着阿山和毕婴向后退了一步,定定地要看他们准备搞出什么动静。
“若有狂冰雪,能否凝一切?”封之的话像是带了魔力,缓缓地,连带着他的动作也缓慢。然而压迫着人无法妄动。狰王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而封之倏地点燃了符咒,符咒燃烧着,竟生出了蓝色的火焰。
“我对这个法术没有把握,如果用不好,我下次还你。”
“废话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看来我该学着不多话。”封之笑笑,看着顾寅有点微汗的额头,在口中默念咒语。他的咒语似乎抽走了顾寅的什么,随着染上顾寅鲜血的符咒的燃烧,那蓝火愈甚,顾寅状态越虚。封之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只是闭了眼口中念得更快,渐渐的,周身浮上冷气来。那是逐渐肉眼可见的蓝色冷气,纯火属性的毕婴不适地叫了一声,死盯着这个他曾经觉得是个好人却突地讨厌起来的家伙。
“阿山,你带着毕婴走。”
“可是王……”
“本来你们就不该来。”
“您是王啊!我们来才是应该的啊!”
“实力不够的时候,不就更应该听王的命令吗?”那威严的眼神斜睨过来,话语中是王者的关怀。
“……即便是这样,我也是,竭力想帮上忙的啊。”因为年轻而冲动的心热血不愿冷,如此单纯。被教训后头耷拉下来的狰山像只小狗般可爱,毕婴忍不住伸出翅膀顺了顺它的毛。但就是这么一个,乍看温馨的时刻,三人的警惕无意间留出了一个空隙,而后——
“凝!”
狰王震惊转头的瞬间,寒风刺骨而来,卷着狂怒的冰雪仿佛连血液也要凝结。这风雪来得太多太急,狰王还未想好怎样应对。只见封之手指姿势又一变,咳出一口血来,眼瞳颜色都变了似的低喝一声:
“杀。”
“咚!”的一声,顾寅倏地倒下,董明成赶紧把他扶过来。雪片好像骤然多了棱角,狰王的脸被划开一道血口,有些细密的疼痛蔓延开来。这也就罢了,狰王拿出一部分力量张开保护罩,差不多能把所有人都罩住。正要松口气的时候,保护罩上的力量渐渐有些大到他支持不住了。
再定睛一看的时候,从那白蒙蒙的雾气中硕大的冰柱穿刺而出,狰王一个没反应过来被那冰柱戳穿了保护罩。电光火石之间,若是闪躲不及便有被重伤的危险。那瞬间狰王也有些懵,毕竟之前他扛住了封之的风刃和雷击,之后又大开保护罩,这会儿该不该用全力,还会不会有后着呢?于是在狰山快速地一步跨过,庞大的兽型身躯被冰柱残忍地分开血肉的时候,他怔愣在原地,而后防护罩猛然被注入了更多力量,带着青色的幽光坚不可摧。
“阿山。”狰王弯下腰看着重伤虚弱的属下,冷眼瞥见那冰柱,思索着是否要拔去它。
“王,您无事吗?”
“嗯……”
“那便好了。”他的眼轻轻合上,生死间的淡然细想令人心惊。
“阿山哥哥!”毕婴扑腾着翅膀过来心急地叫着。
“毕婴,”似乎连睁开眼睛也是很费力气的事,“要保护好王啊。”
如同生离死别的话语,从透明的冰柱中看着那血液有种奇异的美感。毕婴看着那血流到自己的脚下,能触到的温度一点点愈加冷了。看着看着就安静下来,眼瞳中,缓缓升腾起怒焰来。
“王,请撤掉保护罩。”尖锐的声音,语气是平淡的。狰王看了这小鸟儿两秒,伸手轻轻一挥,保护罩消去,冰棱在弹指之间暴冲而来——
“毕方!”
金红的火焰吞噬了所有的冰冷。
【毕方发怒是挺可怕的……不论年限大小。】
封之撑着符剑跪倒在地的时候已经再没有多余的气力。不甘心地看着熊熊燃烧蔓延过来的比火凤还要本真的大火,也已没有什么冰之力能让他阻挡下了。或许一切都完了吧,想想也没什么不该的。真糟啊,还是自己才疏学浅吧。他苦笑了一下,觉得……还真是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