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一根细如牛毛的银丝准确地摄入一个几乎肉眼难见的小孔之中,又在转瞬间回到烟莞手里,循环往复。
虽是细细的一根丝线,却没有人敢于怀疑它的威力,却有这么一人自顾自的横穿丝线,然后在床头坐下。
“把它喝了,对你的伤很有好处。”夜影疏细心地将满满一碗药汁尽数喂入萧荻口中,方才走到桌边坐好,一言不发。
“我们这么久没见,就不能有点特别的反应吗?”烟莞最终还是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很不满的敲了敲桌子。
“有必要吗?”夜影疏目不斜视,凭空取出两碗还冒着热气的药,一碗推到烟莞面前,另一碗仰头便灌下。
“哎!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遇到你。”烟莞扶额,夸张的叹道,却又随即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在这里一定会遇上你。”
“伤好了,皮又痒了?还不吃药!”双手相扣,轻抵额头,看不到那乌黑的刘海下的美目。
“人家还不是为了你!谁愿意吃力不讨好的来这种鬼地方啊。”烟莞叫道,但也是顺从的端起乌黑的药汁,眉毛一挑,这玩意可不是一般的苦,认命的一口气喝完。
“这是我的事。”言简意赅,丝毫不上心的模样让烟莞一阵气结。
“好吧,不说这个了。”烟莞状似不在意的摆摆手,亮晶晶的大眸子东瞅瞅西瞧瞧,“撤了结界吧,我感受到了。”
“是吗?”仿佛疲惫到极致,夜影疏一动不动。可一瞬间,整间屋子里便结起一层淡淡的冰霜,在这酷暑虽过却仍显闷热的天里,显得是格外的诡异。
此时,烟莞和萧荻身上分别泛起一层淡淡的的火焰或者扭曲的黑纹,将冰寒挡在身外。
“这要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哟。”烟莞头疼的揉揉太阳穴,“霓炎石,那要找的何年马月啊?”
“放心吧,你都还没有事怎么会轮到我呢?”夜影疏摇摇头,“阿荻的伤没什么大碍,我的问题还好,在承受范围之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你的伤治好。”
“治,算了吧。”烟莞自嘲一笑,“反正我几乎永远也死不了,怕什么?”
“会好的。”夜影疏斩钉截铁的说,语气平和却又坚决,“你会像从前一样的。”
“不。”烟莞用力的摇了摇头,眼中怅然一闪而过,“烟莞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刘海后的目光微闪,夜影疏放下手中的杯子,迟疑片刻,轻轻握住了烟莞的手。
“冰块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的?”看着那安慰似的动作,烟莞忍不住轻笑出声。
明显感觉到那只小手僵了僵,随后是清冷而又略带不自然的声音,“你可以当做没看见。”
“不好意思,全看见了。”烟莞又恢复了最初的甜美娇俏,“打算呆多久?”
“不知道。也许会回去,也许永远不会回去。”
“他还在找你们。”
“我知道,所以就更不能回去了。”夜影疏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了些什么,“那你呢,会回去吗。”
“回,我当然要回去。”烟莞淡淡的抽回右手,指尖蓦地生出一缕红焰,想血一般粘稠,却比平常的火感觉还要炽热上几分,“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别人也没有资格去捡。更何况,我还没有丢掉呢。”
看上去随意不屑的笑容,却在那森红烈焰的衬托下平添了一份森冷,夜影疏识趣的没有再开口,只是室内又多了一层薄薄的雪雾,瞬时便将燥热压下。
“嗯?”烟莞不解的抬头。
“不要光会说阿荻,她是旧伤无奈下再添新伤,若你再这样玩火,便是自找苦吃。”
“知道了,我会尽量不玩的。”烟莞点头表示记下了。
“噔!”萧荻一直在闭目养神,但是敲着床板的声音表示出明显的不相信。
“得意什么。我们可是半斤八两。”烟莞不管萧荻看不看得到,对着她便做了一个鬼脸。
“阿影,你去哪?”转身便看见夜影疏即将推门而出的背影,烟莞不由喊道。
“散步。”
“散步,好,我也去!”
“不行,好好休息,半斤八两的。”
“你,真是的。”烟莞捶桌表示抗议,萧荻的脸色却柔和了许多。
黑夜如墨,皓月当空,连平日里叽喳的黄鹂山雀也都不见了踪影。子时的荒郊,很安静。
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夜影疏坐在树干之上,手执长萧,吹响一曲净月之音萧索却又美好。
只是,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打扰了一切。
不过片刻,喧闹的源头来到了树下,分明瞧见了树上有人,一人很不客气的上前喊道,“下来,带我们去你家,我们要休息!”边说边夹杂着灵力向树干拍去。
本是不愿理会,却一想已经睡下的人,萧管离开唇边,左手食指灵活的在管尾的流苏上换绕了两圈,方才向树下看去。原来,是早上的那群人,叫什么来着,忘了。
要说李家的人运气也确实不怎么好,早上与人打架,出城时又恰好赶在人最多的时候,在烈日下呆站了半个时辰,出去后又走错了方向,大半夜才到这里,自是又累又恼,本就不客气的人更是嚣张,仿佛整个恒荒便是自家的一样。
“你们打扰我了。”夜影疏微微张口,轻吐事实。
许是嚣张惯了,丝毫没有警觉的人不屑的笑道,“那又怎么样,下来带路。我们少主愿意去你那歇脚是你的荣幸,还不给我滚下来。”
“是吗?”将箫放入袖中,夜影疏靠在树上,“走吧,我没有兴趣。”
“把她弄下来。”白日那张扬的李家少主怎能容忍别人的不敬,当下对身边的人喝道。
“是,是。”身边人哪敢迟疑,一剑便将大树拦腰砍断。
“人呢?”树干横躺在地,却不见其上有人的影子。
“找出来。”疲惫的李家少主顿时也机警了几分,却还是略带不耐烦的对身边的人喝道。
夜影疏隐在不远处的又一颗大树上,低头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想起来了,他们,骂了不该骂的人,动了不该动的手。
那么,便该是……
不待夜影疏手中的银针射出,一股熟悉的气息却从远处疾驰而来。是……
不待人近,一道剑光便是凌厉而至,猝不及防之下,李氏的两人脖间便绽出了血花。
“什么人?”鲜血让陷入呆愣的众人很快的便回过神来,纷纷拔出独门的兵器将来人围绕起来,成围攻之状。
来人却不管不顾,只是飞快的朝树上看了一眼,手中的剑便再次挥动。三阶对两阶,结果很残酷,胜负很明显。
收到自家哥哥警告的目光,夜影疏收回手中的长针,罢了,就学着阿莞看一次戏吧。
“你,别过来。”李氏的少主从一开始见到自己的人倒下时内心的愤怒变到了现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恐惧,他无法想象,面前这个看上去小自己好几岁的少年却是轻而易举的除去了几乎所有人。同时,他也终于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想起了早上那一场自认为表现不错的争斗。
“我是李氏的少主,杀了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色厉内荏的叫喊只让两人不屑一顾。
“李氏?没听过。”夜秋寒身影一闪,出现在了李氏的背后,看也不看缓缓倒下的身影。只是微微的皱眉,心道,连少主都这般,家族气数尽已。
“哥,你怎么来了?”夜影疏轻巧的落下,绕过斑驳的血迹走到夜秋寒的面前。
“我不来你怎么办,自己动手吗?”夜秋寒反问,声音却又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小疏,你是大夫,你的手,是那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哥,到底怎么了?”夜影疏微微一笑,伸手替夜秋寒整理乱了的衣襟。
“我是认真的。”夜秋寒一字一句的说道,“人,哥哥来杀,路,哥哥先走。小疏,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就好。”
夜影疏手下微微一顿,却还是有条不紊的抚平褶皱,对着夜秋寒微微一笑,略带撒娇的说道,“知道了,哥,我们回去吧。”说罢,牵着夜秋寒向前走去。
夜秋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大步向前走,一路安静无言。
小疏,也许在走上这条修灵路后,你会认为哥哥说这些事发了魔障。
哥,我知道你只是想要我远离一切。
但是小疏,我始终觉得,手中的剑是为了杀人而存在,是为了仇恨而执起,为了荣誉而拔出,是为了富贵而挥舞。
哥,但你也应该清楚,修灵便是面对着明枪暗箭前行,便是踏着累累白骨向上,便是一身伤痕也毫无退路。
所以小疏,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有拿起剑的那一天,不,是不要有自己动手的时候。哥希望,你的手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哥,我的手里必然会留下无数条性命。不过,哥,我答应你,在你面前,我,绝,不,动,手。
“深夜到访,不知道有什么要事吗?”夜初苒回到房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老神在在的品着茶。
“你叫,夜初苒,没错吧?”男子微微抬头,那是一张极度平凡的脸,脸色有点儿苍白,但似笑非笑的眸子却让人不由的心惊。
“逐水天涯彩虹处,云落碧山未可栖。黑衣似乎用错了称呼。”感受到自己相近的气息,夜初苒没有抬头,所有的目光都留给了她的琴。
“哦。那我该叫你什么?”饶有趣味的问道。
将琴小心翼翼的收好,夜初苒伸出左手,一团乌光缓缓成型,却是一个黑石盒子,轻轻弹开锁扣,一个个同样的黑石小签飞出,绕着夜初苒盘旋。
“有一个人教会我这么做。她说,如果有一件东西能让你视若生命,甚至重于生命。那么,把它等同与生命又如何呢?在我心里,第一重要的是哥哥他们,第二重要的就是这个。”
“族长传承?”男子眉毛微挑,表现出微微的诧异,却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本来,我的确该用敬称。但可惜我不用‘夜雨遥’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了,他早就随着那个时代死了,随着他的亲人一起死了,被这个恒荒抛弃了。”黑衣伸手想要触摸镌刻着‘夜雨飘’三字的小签,手却停在半空,良久,又收了回来。
“抛弃?”夜初苒微微抬眸。
“不是吗,夜家付出了所有,却是几乎被灭满门的结局。从此,还有谁记得夜氏的付出,还有谁记得那些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声音看似平淡,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为什么要被记住?”夜初苒将盒子放在桌上,“夜家的过去,夜家自己记得就好了。别人记不记得,有什么干系。至少,还有我们。您,也活着,从那段最黑暗的历史中活着。”
“是的,还活着。”自嘲的一笑,带着无尽的讽刺。
“那个叫做夜影疏的丫头知道吗?”黑衣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不知道。”夜初苒的回答却有些出乎人意料,明白黑衣心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只要她不想知道的事,她都可以让它变成,不、知、道。”
“是吗?”黑衣朗声大笑,“这算不算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如果一个人非要看见所有的一切,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黑暗,人不会被逼疯吗?至少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一个疯子。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也许吧。”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只瞥了一眼最底下的六个小签,“‘夜芷荏’?要我把她接回来吗?嗯,怎么多了一个?”
“不用,就这样很好?”夜初苒素手轻挥,所有的小签又化作光点消失,“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嗯?难道……”黑衣蹙眉。
“不愧是当年以智慧无双著称的黑衣。”夜初苒含蓄地做出了肯定。
“体内没有一丝夜氏的血脉之力,那夜氏又该如何传承?”黑衣喃喃自语,“只要她活着,就是传承,血脉的力量,有没有在我们看来没有区别。”夜初苒菱唇微抿。
“没有区别吗,你倒是放得开。对了,那个东西呢,我帮你们保管吧。”黑衣话锋一转,“放在你们这儿,太危险了。”
“黑叔,我不是说了吗,它已经被等同与生命了。”夜初苒垂眸轻笑。
“你们疯了!”黑衣厉声喝道,“你们才什么修为,不要命了吗!”
“命?我们可以不要。”夜初苒目光突然亮的出奇,“可是我们要夜家坚守了十万年荣耀。”
“您也许已经忘了,我们是天州夜氏,我们来自这个永不低头的家族。”
“守护那件东西,是夜家当年的选择,也就是我们现在的选择。已经太多太多的夜家人为它而死了,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我们又怎么能谈放弃?”
“明明知道是绝路却不回头,那是愚人的所为。”
“可是就此放弃就是智者的所为吗?”夜初苒反问,掩入袖中的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一把小刀,似乎那能给她所有的安全感,“也许在您看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荒唐可笑的,可是,我们愿意。”
“为什么?”
“那为什么夜徊君要死守忘川城十余载至身死呢?不就是因为那里有着夜氏的烙印,所以不愿放弃吗。黑衣,我们都是一样的。”
“只因我们身上流着夜家的血,只因我们读过那些血满天地的夜氏悲歌,只因那一脉生死传承的荣耀与信仰早已融入我们的骨血,所以,有些东西,绝对不能弃。”
“你这样想,他们便都这样想吗?”
“哥哥该和我一样。至于夜影疏,她的选择是生命。”
“是吗,为了夜家,为了那些早被掩埋的过去,你们硬要这般我无话可说。”
“但是我会为你们留下一扇门,你们还有的选择。”
“只要您能劝服我哥哥,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
黑衣转身刚想要离开,却被夜初苒缓缓喊住,“前辈,为什么放弃了这个姓氏的您还有这么大的恨意,自欺欺人的,是她,还是您?”
黑衣平静的听完,平静的离开,只是似乎比从前要显的踉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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