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位姐姐,你们家少主一大清早地把我喊过去账房干什么?”菱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拉了拉前面侍女的袖子。侍女巧笑着说道:“姑娘将要是少主的夫人,想必少主定是想让姑娘时时陪伴才这么做的吧,姑娘可真是个有福之人。”菱歌嘴角一抽,虚情假意地点头道:“是啊是啊,也不知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一个民族才修来的今世的福分啊!”侍女掩嘴笑了:“姑娘真是好生风趣。”菱歌木木地跟着她往前走,心想,贺兰显绝不会没事找事,自己最近难道有所疏漏吗?不会吧,难道真像这侍女说的,贺兰显真瞧上自己了?想到这儿,菱歌不由为自己恶俗的想法打了个寒噤。
侍女将她送到账房门口,弯腰敛目道:“奴婢不便入内,还请姑娘自己进去吧!”“哦……”菱歌缓缓地应了一句,推那门的时候心里还真有点发怵,贺兰显应该没那么**吧,可他十几岁就破了惊云诀,要是真撕破脸……门“吱呀”一声开了,菱歌探头朝里看去,见还有一侍女在里候着,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菱歌在担心什么?”男子雍容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菱歌一呆,旋即笑颜如花道:“显显你乱说什么呢,我就是好奇好奇显显在干什么而已。”一边的侍女脸色不自然地抽了抽,贺兰显倒也淡定,伸手朝正厅的椅子比了比,温和道:“菱歌,你且坐着。”菱歌立刻应声落座,显得一副温良柔顺的模样。
着淡青色绣花裙的侍女低眉敛目,向檀香炉中续添了些许香料,浅浅的凝神的白檀味便这样徐徐漾开,菱歌端着茶杯倚在桌边,眼光缓缓落在侍女皓白的玉手纤腕上,她从未见过红袖添香,现在看来,那些文人雅士确实颇有审美趣味,当然,也够奢侈!
侍女添罢香,抬头见菱歌看着自己,微微一愣,随即便红着脸讨好似的笑了笑,不知怎的,菱歌觉着这笑容里似乎还带着几分紧张,自己是哪儿做的不对吗?“姑娘在看什么?”侍女微低下头,语气平和谦卑,菱歌灿然一笑道:“没什么,姐姐添香的动作很好看。”侍女脸色一白,正欲说什么,却被一阵轻咳打断,回身看去,紫衣华贵的翩翩公子缓缓放下手中批阅的账本,淡淡的目光扫了这方一眼,“清江,我觉得,你应该称她少夫人,而不是‘这位姑娘’。”名唤清江的侍女忙低头改口:“清江不知礼数,还请少夫人见谅。”菱歌面上神色不自然地僵了僵,但也很快恢复了淡定,她暗自撇了撇嘴,然还是很亲切地上前握住侍女的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的嘛!”侍女惊得如摸到灼手之物般缩回手,一下跪倒在地上求饶道:“少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少夫人恕罪,求少夫人恕罪!”菱歌一头雾水地摸摸自己的脸蛋,奇怪,难道我表情有很狰狞吗,我明明很亲切很亲切地在微笑好吧!
“清江,你先下去吧,少夫人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贺兰显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薄唇微抿,有玉树之姿,清江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看菱歌疑惑的脸,愣了片刻方怯怯道了声告退,急身而出。菱歌看了眼她仓皇的背影,转身对着贺兰显摊了摊手说:“贺兰显,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干。”贺兰显目色深沉地把她望着,缓缓而言:“她以前并不喜欢我身边有美貌的侍女,总觉得这是一个花花少爷的风格。你终究和她是不同的。”菱歌嘴角抽了抽:“她还真是……”这种飞醋也吃,还真是可怕的独占欲,但一看贺兰显一副伤情模样,菱歌忽又不好意思说逝者的是非,“她还真是……额,专情。”菱歌思索了一下,勉强找了个褒义词来搭配贺兰显的深情厚意。贺兰显见她这模样,眼中有了几分轻悄的笑意:“夫人难道就不吃醋吗?”菱歌被蓦地堵了口,她慌忙摆摆手道:“和故人有什么好吃醋的……哦,对了,你今天找我来是想干什么?”贺兰显眸色暗了暗,对面的女子黄衣轻俏,眸色清灵,但转移话题的方式确是生硬了些。菱歌见他这般凝神看着自己,忙转移视线似的举起茶杯心虚喝了口茶。
“秦夜他,近日可有来找你。”贺兰显慵懒地抱臂倚在柱子上,静静地把菱歌打量着。菱歌吓得被茶水一呛,她抬眼将贺兰显瞄了瞄,见对方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方放心胡说道:“没有,绝对没有。”贺兰显轻笑了一声,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菱歌的头道:“我觉得,我们的婚期是不是要早点定下来了,我有点怕,有人会反悔啊。”菱歌僵了僵,慌忙举手道:“我不反悔,真的。”“哦?”贺兰显偏头看着她,夕阳的光芒笼在他如玉的脸上,剑眉微挑,眉眼间万水千山,似凝着万种风情,菱歌脸皮一红:“我……我就喜欢你这种长得好看又有钱,还专情的,有什么……咳咳,好后悔的。”贺兰显似笑非笑,也不反驳,只语调轻松地说了句:“既然如此,你便回去休息吧,过几日我便会命人将定好的日期送到你那儿,夫人。”“夫人”二字他咬得极重,菱歌心中莫名有些寒意,但一看贺兰显依旧是那副温和如玉的模样,却认为自己或许是疑心重了些。红木的雕花缓缓掩上,将女子秀美的容颜关在了门外,贺兰显微合上眼,侧身坐到太师椅上,窗外杜鹃哀哀地啼叫着,恍惚间如有泣血之音。半晌之后,男子睁开眼,眸色暗沉,掩不住的浓浓倦意。
四月晚晴,一连几日连绵的雨水将天地洗了个清明,这一日天色清雅,日光慵慵然落下,古道之上,桃花落红,翠叶为衬。远方渐有笙箫,喜轿在喜队的护送下徐徐向贺兰府行来,没错,轿中的人,正是菱歌。此刻她金步摇衬着烈烈红衣,较平日的清丽竟平添了几分艳美,昨日秦夜暗中告知了一切事实,她有惊有憾,,一股侠义之情更加坚定了她配合作戏的冲动,现在,她是贺兰显名义上来自父母故交的人家姑娘,这个身份看似不甚重要,但对于以后的离开也再好处理不过。贺兰府此刻热闹非凡,贺兰显金冠高束,乌黑的长发打理的有条不紊,一身红衣更显俊美无双,他听见笙歌之音,含笑向远方行来的轿子看去,只是只有一边细心的贺兰罗淮才能察觉,他隐匿在温润外表下隐隐的紧张。“喜轿到,还请少主来接接少夫人。”喜娘以帕掩面笑言,贺兰显抿抿唇,正欲上前,却被贺兰罗淮扯住袖子:“哥。”“不必多言。”贺兰显轻声说道,红衣微扬,袖子自贺兰罗淮的手中滑离,他微抬起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去牵他的新娘。熟料,他还未靠近轿子,菱歌已蒙着盖头率先掀帘而出,贺兰显面色微僵,但还是上前握住她的素手,轻声笑问:“你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菱歌凝神听了听远方的细微动静,红唇不由微微扬起。
“贺兰显,今日我与你拜了堂,就是夫妻了,对吧!”菱歌没头没脑地扯了一句,语调还轻快无比,周围的人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大婚之日,新娘子的行为着实有些怪异,不会乐傻了吧!贺兰显却似乎不恼,眉眼弯弯,语气宠溺道:“又闹小孩子脾气,拜了堂自然就是夫妻了,我会护你一生喜乐无忧,这下可满意。”菱歌点点头,复又接着说:“今天天气还挺好的啊!”贺兰显道:“是啊,得妻若菱歌,夫复何求?”菱歌瘆的打了个寒战,却硬是逼着自己发出了几声本应是娇笑的阴笑,喜娘:“……”宾客:“……”这二位结婚之日是聊起来了吗?“二位,千万莫误了吉时。”喜娘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菱歌摒神听了听,马蹄声入耳,果然不出秦夜所料。“那好吧,显显,我们进去吧。”贺兰显笑意清浅,面色柔和:“好的,菱歌。”“说好的不负相思,”柔弱的女声自身后响起,“贺兰显,你当真忘了我?”菱歌在红盖头下微扬了扬唇,她从贺兰显手中抽出手,似要掀开盖头:“显显,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贺兰显按住她抓住红盖头的手,笑言:“哪有什么声音,别掀盖头,不吉利。我们快进去吧。”“贺兰显!”这次声音响彻,众人皆惊,抬眼处,却见一女子素衣伏于马上奔驰而来,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贺兰显按住菱歌的手一滞,终是无力地垂下。
菱歌顺手揭开碍眼的盖头,向那女子看去。女子倚马行至人前,终于一口鲜血吐出,翻身倒在地上,待看清女子的脸后,贺兰罗淮一声惊呼,原本秀美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菱歌感觉身边的贺兰显身形也有些摇晃。女子弱弱地抬起脸庞,哀哀地望着菱歌道:“姑娘,不要嫁给他,求你了,林简求你了……”菱歌朝林简走近了几步,垂眼看着眉眼清秀的女子:“你是……林简?”林简点点头,眸色微转,恰恰把红衣公子锁进眼中,贺兰显神色平淡,日夜惦念的人就在眼前却是个反常的淡定,“你还活着?”林简微微一愣,随即泪光盈盈地点点头,“为什么要假死,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是扶风,父亲在无意间得到过一份武林秘籍,为了夺得秘籍,扶风风主蒲纪新他灭我满门,后又以毒圣叶泉的假死药将我和你分开,把我囚禁在扶风暗室,整日承受……”林简咬唇欲泣,似不忍再说下去,一双杏眼满是哀伤。“所以呢,显显,你现在要悔婚吗?”菱歌回头看了看贺兰显,贺兰显自嘲一笑,道:“菱歌,你倒是无情。”菱歌撇了撇嘴说:“我懂了。”“贺兰……”林简还欲说什么,忽见菱歌袖间寒芒一闪,再凝神时,楚歌已轻俏俏地架在了林简的颈上,“显显,我好像有点吃醋了。”菱歌偏头笑了笑,贺兰显脸色虽白,但还保持着淡定:“林简,你究竟是何人派来的,我的利用价值,就只是为了对付扶风吗?”林简一怔,却还是扬了个明媚动人的笑容:“贺兰显,你负我在先,现在又要和这个女的编些荒谬的话来污蔑我吗?”贺兰显微微倾身逼近她,目色中寒气森森:“如果不是你听到那些关于我另娶她人,放弃攻打扶风的消息,恐怕你现在还是一个死人吧。”林简脸色更苍白了些,她僵僵地撑着半边身子,辩白道:“贺兰显,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的过去难道你以为是假的吗?枉费我费尽心机从那里逃出来见你,你便要如此负我伤我么?”贺兰显直起身,脸上已没了明显的情绪变化,他近乎漠然地看着她:“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是真的?林简,你的演技比起几年前可是拙劣的多了。还是你听闻消息后,时间太赶,以致谎话都说不好了?”林简还欲辩解,却见菱歌悠悠然伸手自其衣领处牵出一条链子,笑道:“这条链子上的图案好生熟悉,少主要不要研究一下,说不定会发现什么呢?”贺兰显闻言正欲走来,不料弱弱的林简突然反身避开剑锋,一跃而起,素手一扬,淡蓝色的烟雾在众人间散开,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雾里有毒!”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人慌忙掩住口鼻向后退去,但烟雾消散后,贺兰显一抬眼,神色一肃,菱歌和林简不见了。“来人!”男子手渐握成拳,眼中阴郁,“少主!”“务必找到!”“是!”
在烟雾行至的那一刻,菱歌只觉一阵非来自烟雾的暗香袭来,待自己反应过来时已被林简用匕首挟持在手,“臭丫头,跟我走!”接着自己便身体无力地任林简拖上马,飞驰而去。
马颠颠簸簸,似行在半山,隐隐约约,菱歌恍惚听见身后渐有马蹄声,挣扎着回眸望去,却见来人一袭白衣,墨发高束,剑眉星目。“秦、夜。”菱歌轻轻吐出两个字,随即大脑又一片混沌。她有些想笑,心想自己大概是出现幻觉了吧,秦夜今日好像是有事的,哦,想起来了,一个叫肖恒的人找到他,自称是秦夜的护卫,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前往镐都的路上了吧,秦夜那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会在这儿?自己,也许再也不用当他的护卫了吧。菱歌如此一思量,解脱的同时竟还有几分淡淡的不舍,她想自己应该是被毒傻了吧,哦,她都快忘了,自己被劫持了!
耳边林简冷冷一哼,道:“你倒是好命,这样竟也有人来救……”菱歌似乎听见她还说了些什么,但无奈混沌之感愈发强烈,终于她沉沉睡去,徒留山边的风呼呼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