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正如他们所说,扶风近期之内似要推举出新领主,部内正是少有的混乱,若在这个时机我与扶风宣战,胜算几何?”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掌中墨绿的玉石,温润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落在厅堂华贵的温州石上,堂下众人的目光刹那之间便聚集到了独坐在角落里的少年身上。秦夜着一身淡蓝长袍,领口外翻缀玄纹,竟是平日里难见的萧疏奢贵模样,他目色淡淡地落在窗外一株千春江梅上,让人有种他根本不曾听厅内谈话的错觉。
贺兰显握玉的手微微一顿,凤目凌厉,向秦夜看来。“挑战扶风,少主当真想好了?”秦夜悠悠然回过头来,眼神平静如水却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灿灿光华,贺兰显面色微怔,忽的朗声大笑道:“我贺兰氏何曾说过不确定的事,恒遇这么说倒也让显意外。”“就是就是,秦兄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贺兰少主了,少主问你,也不过是给你个面子而已,秦兄倒真把自己当了回事,哈哈哈。”席上一白面书生抚掌而道,贺兰显默然不语,只浅笑着凝着下席的秦夜,贺兰家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觉得那书生的话其实分毫不差。秦夜应声而笑,朗声道:“自古用兵最忌自大自傲,江湖恩怨亦何尝不是这般。素闻媚言惑主,夜常不得解媚言何以惑主,今日方得知一二。”贺兰显剑眉微挑:“何以惑主?”秦夜冲那书生嘲讽一笑:“惑主以阿谀,惑主以自大,惑主以狂妄。”“你……”书生气得一噎,秦夜笑得颇有几分公子如玉的温润味道,他施施然站起身来:“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我不赞同,但食君之粟,不能出策甚至拍马狂妄,简直辱没了读书人。”“秦夜,你不要太过分!”书生拍案而起正欲理论,却被贺兰显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秦兄,请继续说下去。”贺兰显淡淡说道,秦夜眼神淡漠,转身负手向门外行去,“我只道扶风五十载经营,也算业大,做的杀手行,却也本分,少主当真以为自己想好了?”
白面书生抬眼看那蓝袍远去,心中的嫉恨逐渐泛滥成灾,“少主,千万不……”“说的真好,倒不是池中物。”贺兰显低头啜了一口茶,眉眼淡淡的,倒不像是盛怒的样子。书生一滞,不能再多言什么,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渐握成拳。
沧露庭中,桃李芬芳,春水碧蓝,一眼看去,竟如世外桃源般令人迷醉。秦夜抬头看了看白云隐隐之下的湛蓝的天空,星眸中微光闪闪,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又不符合地露出往日一般云淡风轻的浅笑。“秦夜,你现在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女子轻灵的声音自身旁传来,秦夜回头看去,便见菱歌从桃花树后偏头出来,黄衫轻俏。菱歌负着手走到他面前,眯眼打量了一番道:“怎么,是不是贺兰小姐看不上你啦,我就知道,哈哈!”秦夜俊脸一怔,明了后不禁哭笑不得:“你脑子里到底在乱想什么啊,贺兰小姐与我何干?”菱歌低低地“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接话,秦夜低头看看她,眼中微微漾出笑意,“菱歌,你可想知道我的故事?”“什么?”菱歌蓦地抬头,正对上少年凝神的眸子,不由脸皮一红。“菱歌,我需要你的帮忙,”秦夜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但……你记住不要被迷惑。”菱歌见他如此慎重,倒不似平日里开玩笑的样子,便试着问到:“与你故事有关?”秦夜点点头:“若是成功了,我会把我的故事全部告诉你。”风吹落枝头桃花,落菱歌一肩,菱歌眨眨眼,忽然便笑了:“能让你如此求我,我到想看看是什么忙!”秦夜偏过头,只留了个棱角分明的侧脸,“你啊,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教导的。”
菱歌一听不由怒了,双手叉腰柳眉竖立道:“我怎么啦!”秦夜闻言扬了扬唇角,道:“太傻,太天真!”“你!好啊,我不帮你了!”秦夜负手轻袍缓带地离开某人张牙舞爪的攻击范围,浅笑看着她恼羞成怒,“哦,菱歌当真不帮?”“……”“那也好。”秦夜点点头,转身便欲离去,身后的人蓦地安静了,犹犹豫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等一下。”秦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我……当假。”菱歌支吾了一声,秦夜回头冲她笑笑:“那谢谢菱歌了。”菱歌看着苍露庭中,桃花雨下蓝衫华贵的公子,突然有一种被狐狸卖掉了的不祥预感。
夜初临,檀香被风匀散,书房中,贺兰显紫衣雍容,浅浅酌茶,修长的指尖翻过古老的卷轴。菱歌趴在一边,不时抬眼看看窗外如墨的天色,心里暗自埋怨这贺兰显忒不知要顾及自己的名节,这么晚了还与自己共处一室。“菱歌,你若累了,不如就去内室歇着吧。”贺兰显温润道,菱歌慌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我还是呆在这儿吧!”进去休息了名节岂不是更不保了!贺兰显眼如明镜,故意问:“为何?”菱歌愣了愣,张嘴便胡诌了句:“你长得好看。”“……哦?”贺兰显狐狸般弯了弯眼角,微凑近了菱歌,“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秦夜好看。”菱歌脑子一懵,心想着论姿色,两人其实不分伯仲,一个温润如玉还不失王气,一个丰神俊朗且清华淡泊,但此刻,人在屋檐下……“我觉得少主好看。”菱歌心虚地喝了口茶,讷讷说,贺兰显颇满意地坐直了身子,复又问道:“那你为何喜欢秦夜?”“啊?我……”菱歌一时语塞,情急之下竟脱口说:“他逼我的。”蜡烛燃油,于寂静的夜晚哔啵爆了个灯花,贺兰显的脸在灯影下明明暗暗,菱歌耳根渐渐红了,心想,这谎,扯得也太过牵强了些吧,自己这个蠢货!“呵……”贺兰显突然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菱歌通红的耳根,菱歌被他吓得一呆,随即慌忙不自然地避了开去,“菱歌,其实你不懂情爱之事,对不对?”菱歌被他的话惊到了,本以为对方只是开个玩笑,抬头却见男子面色严肃。
“我当然懂。”菱歌皱眉道,贺兰显君子一笑:“你不喜欢秦夜。”“我……”菱歌无语了,“你什么?”贺兰显追问到,菱歌咽了口口水,终是扭头去看垂在窗边的素色香兰,贺兰显摸了摸她如云的黑发,喃喃道:“菱歌,秦夜和你不适合,他心思太重,你需要一个强大的人护着,而不是这么没安全地东奔西走。”菱歌回头白了他一眼,道:“说的好像少主心思不重似的。”贺兰显一怔,随即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菱歌怎么知道我说的保护你的人就是我自己?”菱歌以手支头,巧然一笑道:“我又不是傻瓜,这都听不出来。”贺兰显凤眸微光乍现:“我心思虽重,但我会好好护你,自是与秦夜不同。”菱歌歪歪头,笑道:“那容我考虑一下。”贺兰显意外地愣了愣神,随即朗声笑了:“好,我等!”
星河满天,虫鸣嘈杂,风掠过袖口,隐有暗香阵阵,菱歌坐在亭沿上,咬了一口绣花酥,支唔问到:“我应对得是不是很好?”秦夜淡淡看了她一眼,笑道:“哪里是应对,完全本色。”菱歌愤愤瞥了他一眼,埋头继续吃她的绣花酥,秦夜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无辜受伤的。”“什么?”菱歌抬头看向他,他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