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比的便是识毒,胜出的四人两两组成对,三瓶**识出多者为胜。
“记着,把萧明翰与秦夜分开。”蒲纪新凤眸淡淡凝着场上长桌旁坐着的秦夜,轻声嘱咐了黄沅一句。黄沅面露难色,踌躇着半晌,问道:“领主,可是这样会不会惹人是非?”“是非?”蒲纪新轻蔑地笑了笑,“我扶风选领主,让他们观上一观那是我给他们面子,现下就是我内定领主他们又能说些什么?”黄沅面上一僵,好在蒲纪新的傲脾气他这么多年也是见怪不怪,只得叹了口气,转头吩咐了下去。
两组同时进行,秦夜对面坐着的,正是第二场胜出的狄柳。他抬眼看了看对面人,小麦色的肤色,面容虽英挺但在当代亦算不得出众,应该是个武学出众的人。狄柳被秦夜看得颇不好意思,目光游离在面前几个小瓶子上,也不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秦公子,我们何时开始?”秦夜唇角扯出一个淡漠的笑容,“随时可以,只是狄兄不动,夜亦不敢动。”狄柳一听这话,只当秦夜一个公子哥儿心里畏惧这几瓶**,忙咧嘴笑笑道:“秦公子放心,我也不甚了解**方面,就算有个什么差池,领主也是备好了解药的,绝不会让我们无辜丧命的。”秦夜被他的憨直逗得几欲发笑,听了这番话,果如他所料,这狄柳善武而不善毒,他笑着朝狄柳拱了拱手,“狄兄,您先请。”
第一瓶,色若碧泉,质醇厚堪酒,秦夜左手端起盛药的杯子,轻轻嗅了嗅,并无味道,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右手执笔,雪白的宣纸上落下潇洒的行书,“碧落引,幻药”。
第二瓶,色如白水,质轻,秦夜微一思索,用竹筷夹住杯盏就于灯火上来回加热了些许,丝丝缕缕的香气盈盈而出,附近的人闻味皆目色一荡,几欲陶醉。秦夜轻轻将杯盏搁下,了然提笔,“月下尘,迷药”。
第三瓶,色近清泉,稍稍一晃溅起水花几滴,可见质轻,加热竟也无任何异味,秦夜的面色渐渐有些凝重了起来,无色无味,状若新泉,这药……蒲纪新斜靠着椅背,嘴角轻扬,看似极其随意自在,可眼底的一抹焦灼却生生出卖了他,秦夜,这药,你可还记得?
“秦公子,时间不多了,还请你快些。”一边的小仆低声提醒道,秦夜执杯的手渐渐收紧,幽暗流光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清厉,“就好。”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一仰头,将杯中药饮了个尽。全场一阵惊叹,高台之上,少女一声惊呼,旁边玄衣男子冷静的神色亦被惊诧取代。”这孩子,真是想赢想疯了!”黄沅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命人送上解药,自己也欲上前亲自探视,却被不知何时起身的蒲纪新拦住,“领主!”黄沅面色焦虑,不解地看着面前沉着如水的男子,“若不对自己狠一点,如何当得上我扶风的领主。”蒲纪新扫了黄沅一眼,冷漠寡情,黄沅无力地垂下双手,“素棠,会更恨你的。”蒲纪新抿紧了唇,片刻之后,吝啬地吐出了两个字,“那也无妨。”
场上,秦夜只觉体内一阵抽痛,额角渐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苍白,不一会儿,他俯身吐出了一口黑血,原来如此,他回身望了蒲纪新一眼,颤抖着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力透纸背,刻骨铭心,“生死散化液,死药”。写罢,他终是一个不支,跌倒在地。恍恍惚惚间,似有人一把扶起他,喂了他一粒丹药,过了一会儿,便有源源不断的醇厚内力汩汩涌入他的体内,极为小心地护住了他的心脉命门,将原来盘踞在体内的阴寒之气尽数驱散。
“秦夜!”清丽的女子的声音蓦地传入他混沌的大脑,疑似故人来……
菱歌一个轻跃翻过几个阻拦的弟子,急急便欲上前探视,却被黄沅一把拦住,“姑娘,这里是赛场,还请你退下!”“赛什么赛,好端端一个人被你们暗算成这样,你们还有什么理由留人了不成!”菱歌杏眼圆瞪,目中忧色灼人。黄沅心下不由隐怒,“姑娘是秦公子的何人,可以有权利指责我们,众人皆可以看到,这药是秦公子自己喝下去的,又何来暗算之说!”菱歌一时语塞,她越过众人朝中央看去,秦夜脸色苍白地倚在椅子上,一边的蒲纪新正面沉如水地替他运功驱毒,那往日薄削善辩的唇边一抹黑血触目惊心。菱歌习武之人,自是知晓这时段断不可打扰了蒲纪新,只得无措地望着他皱紧的眉头。
“唉,真是缱绻情深的江湖佳话,怎的就轮不到我呢!”趴在高台上的少女哀哀地叹了口气,玄衣男子瞅了瞅她,无奈一笑,自动忽略她频繁而且无厘头的伤春悲秋。少女细细瞧了瞧场上的黄衫翠裙的菱歌,摸着脑袋想了想,不由“啊”了一声,“怎么了?”玄衣男子不耐地问了句,少女忙摇摇头,心下却使劲地犯了嘀咕,没想到那个病美男竟是菱歌那丫头的相好,若是那个美男当上了领主,自己走投无路时,岂不是可以……这么想着,她的嘴角逐渐勾起了一抹狡猾得意的笑容。
“菱歌。”温和清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菱歌一回头,便看到赫连珩缓缓行来,明澈若繁花春水的眼中带着询问的目光,杏眼不由渐渐红了,“赫连珩……”赫连珩目光微移,落在了场中众人的身上,情况也猜着了十之八九。
“阁下可是神农谷赫连神医之后……”蒲纪新轻轻将秦夜托给旁边的青衫小仆照料,起身问道,赫连珩拱了拱手,温声应了句:“赫连珩拜见蒲领主。”蒲纪新微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道:“贤侄不必多礼,我与你父亲倒还算是故识。”赫连珩点点头,“现下珩欲将秦兄带走医治,不知蒲领主可否行个方便?”蒲纪新微微一愣,接着坚定地摇了摇头:“扶风领主尚未选出,秦夜作为优胜者自然不能半途退赛。”“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比的,我不管,秦夜我一定要带走,领主可以不当,命却断断不能放弃!”菱歌眉色一凛,楚歌出鞘,寒光瘆人。
“臭丫头,不识好歹!”黄沅一挥袖,墨色判官笔随之甩出,“若是要强行带人,那便先过老夫一关。”
众人眼一花,转瞬间便见两人已交战数回,菱歌虽习武颇有天赋,但无奈黄沅早已将判官笔练就得出神入化,剑气较笔划终是弱了些许。菱歌一个疏漏,背部生生受了判官笔一招,她急急退了几步,低头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老头儿,你欺人太甚!”菱歌擦去嘴角的血迹,嘟了嘟嘴,黄沅见她这般娇憨模样,又不似一般小女儿的娇弱,原先的不满不由减了些,眼中亦多了几分欣赏。菱歌见他放松了警惕,轻轻一勾嘴角,融气于剑稍,剑花一挑,抬步幻影,招式凌厉便向黄沅颈部袭去,黄沅飞出判官笔欲挡,却不料这一剑凝着盛如千剑的力量,竟将判官笔的笔尖削去一半。“小心!”蒲纪新神色一肃,一把拉开黄沅,秦风剑祭出,与楚歌直直相击,菱歌本就不欲伤黄沅性命,最后已收住攻势,却不曾料及蒲纪新竟使出融汇内力的一个抗衡,她的身体一下子被力量反噬,为护自己性命忙飞身顺力后退,尽管如此,她仍是感觉到了五脏六腑受到损害的巨大的痛感。蒲纪新接招时便已明白菱歌无心伤人,但无奈招式已老,只得减轻了力道陪她干干的耗着。
攻势化散,菱歌眼前一黑,便要倒地,赫连珩忙上前一把搂住她,桃花目中泛起怒意:“蒲领主,菱歌本无伤人意,你这般实在令小辈所不耻!”蒲纪新握着秦风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你刚才那一招,可是风舞流雪。”菱歌喉咙口犯上一股腥甜,她本想逞英雄地咽下,但觉着好像恶心了些,便大大方方地一口吐到了蒲纪新干净的衣袍之上,“是有怎样,我已经收住了攻势,只想逗逗那个老头儿,哪知你横空出来,把我打了个半死。”“你!”黄沅面色一紧,菱歌嘟了嘟嘴,“现在我受了重伤,若是你们还不放人,那我的生死可与你们扶风脱不了干系。”蒲纪新目光凝在菱歌手上的楚歌上,脸色郁郁,半晌,他挥袖对黄沅说道:“让赫连神医将秦夜带走吧。”黄沅大惊失色,他忙拦住一手搂着菱歌的赫连珩,回头对蒲纪新阻拦道:“领主,此番不妥!”蒲纪新凤眸凌厉,“黄沅,若一人心不在扶风,便是让他当了领主又当如何?”黄沅闻言一滞,犹豫了许久,只得放下了手。
赫连珩冲菱歌笑笑,扶着她正欲上前,忽听得虚弱却也坚定的声音传来,“我不过休息了些许,便要取消我的参赛资格吗?”菱歌慌忙抬头,正对上对方含笑的眸子,秦夜面色苍白,却硬是身子挺拔地坐在椅子上,那一瞬间,天光浅浅地笼罩在他清俊温和的面庞上,高贵一如睥睨的王者。“你……还要继续参赛?”萧明翰难以置信地脱口问出,秦夜勾了勾唇角,“萧部可是怕了?”萧明翰不屑地嗤笑出声,“本部只是怕你死在本部手上,你本就没练过几招几式,现在又中了毒,接着的武斗你拿什么比?”
“明翰,不得无礼!”蒲纪新怒声斥道,萧明翰被斥的一窘,只得愤愤地住了嘴。蒲纪新回头看着秦夜,迟疑着说道:“要不……”
“领主!”一弟子忽然从场外冲进来,跪倒在地,“什么事?”黄沅见那弟子面色张皇,忙问道,那弟子伏在地上厉声道:“柸城贺兰显领了一帮人聚集在岭下,说是要与扶风对立!”
贺兰显?菱歌目色一喜,看向秦夜时却见对方亦是明了一切的淡淡笑意,一颗久悬的心终是放了下来。蒲纪新深思熟虑了一番,忽然就笑了:“扶风是杀手组织,难免会得罪各方各面的人物,此时一个领主交涉的能力更是尤为重要,而现在,便是考验这一能力的时候了。”众人立时缄默无言,素闻蒲纪新处事奇诡,却不料竟是这般奇崛的招数,这下若是成了,危机可解,领主亦出,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玄衣男子轻轻一笑,回身吩咐了侍卫句“回府”,拉过仍趴在那儿的少女转身便往楼下走去,少女挣了挣,“李二狗,我还没看好呢!”“不用看了,等着明日给扶风新领主送上一份贺礼吧。”“喂喂,你骗谁呢,新领主到底是谁啊!”……
“扶风与柸城贺兰氏因一场误会结仇,所以而今第三场便不考较武斗了,现在你二人一人一张白纸,写上与贺兰显交涉之言,在末端提上名字,胜者为谁,便让我们交给岭下的贺兰公子决定吧!”蒲纪新朝手下微微一示意,立刻有弟子奉上笔墨宣纸来。
片刻之后,岭下贺兰少主坐在马背上嫌弃地瞅了瞅古河递上的两份游说书,剑眉一挑,挥挥手道:“不用看了,直接说是那个姓秦的小子就行了。”古河闻言大窘,“少主,可是,这两份书……”“都扔了都扔了,我日夜兼程跑了这么多天了,哪有心情看他们写的文章,哎呀,想死家里那张大床了!”无良少主一夹马肚,立刻如离弦的箭般领着一票人疾驰而去,只剩下古河一人萧瑟立于风中,嘴角抽了抽。两张纸随风而去,一张洋洋洒洒,而另一张,只在末尾浅浅地写了两个字,秦夜。
朝暮交替,日月斗转,一切偏离轨道的算珠复又归上新的行道,等待着下一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