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真最高剑阵巧夺无极变对上彩绿险磡之王,飞沙走石间锐利锋芒刺向阵中被围的燹王。
燹王浅浅笑着,似浑不在意威逼攻势,浑厚功体封住剑阵逼命招式犹似游刃有余。然而他亦并不动用天斩,只目光灼灼望向原无乡。
“南修真,既多了黑海王之名号,何不一并与彩绿险磡交好?我等不似苦境正道,本王很是中意你击杀同门的风采。”
原无乡微微一顿,却听倦收天在旁轻声叮嘱,“原无乡,他此番言语只为分你心思,切莫大意,凝神应战才是。”
或许果真如倦收天所言,燹王这番话实为方才原无乡那句一夜露水的回敬,然而原无乡与黑后有染为虚,杀死央千澈为实,他蹙眉不语,只觉日前烟雨斜阳随葛仙川而来的道门后辈叫嚣之语尚历历在目,清晰在耳。
那日留下的伤在背部隐隐作痛,原无乡轻轻咬住下唇,寻踪剑似秋水三尺泛着幽蓝的光芒,莫寻踪再次浮出剑身,代替原无乡勉力维持剑阵,而原无乡身形一闪,已自入了阵中。
倦收天惊诧之际,已闻原无乡清朗的声音里带一丝决然,“好友,巧夺无极变只牵制一时,难伤敌手,唯有我入阵中,寻踪恐怕不能撑持过久,还望你多加扶持。”
然而剑阵逼命,入了阵中的原无乡难得保全,倦收天不知多年性子柔和的好友何故今日如此冲动,却不得唤他只怕分了他心神。便只打定主意,一旦莫寻踪呈现不支之象,他便终止剑阵。
莫寻踪早不见昔年的狂妄,只安静与倦收天维持剑阵,且听他轻声道,“北芳秀,师尊今日,恐怕是抱着死意来战斗的,你与他多年好友,会成全师尊吗?”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倦收天微一迟疑,阵中飞剑略见凌乱,原无乡背上一道剑芒掠过,衣衫已自破裂,露出整片脊背,倦收天深吸一口气,空气多了几分冷意,剑阵在此刻终止。
皮肤依旧如记忆中苍白,只是——赫然四个大字刺在背上,随着战中剧烈动作崩开滴下了数道血痕粘着原无乡的银色长发,“道真罪人”四字歪歪扭扭刻在那清瘦苍白的皮肤上,极为刺目。原无乡迟疑着战在原地,没有回头。
燹王本无太大站意,此时便收了手,只静静看着原无乡,却见此人回过头,面向倦收天笑得温柔清浅,“好友,你记得我为你唱的那首歌吗?”
不意他在此档口说起如此无关紧要之事,倦收天皱起了眉,却是原无乡径直以寻踪剑对战燹王,仍是对倦收天缓缓道,“那首曲子叫《红尘无乡》,我当时觉得与我名字好生登对,学来唱着消遣,不曾想,我如今应了那首曲子。”
滚滚红尘,天大地大,我,原再无乡可归。
染上鲜血的烟雨斜*******是人非的沧海云坪,
战火延烧的永旭之巅,
他们,都早已,没有退路。
莫寻踪化光回归剑,年轻的声线中带着亡者特有的沧桑,“北芳秀,师尊虽然很好说话,有些事情一旦认定,却没有更改余地。他心意已决。我亦认为,师尊如此留在人世,不知何时会再面临那样的刁难,实是折磨。”
原来那一日道门后生前来问罪,并非只是每人一剑便作数,此刻原无乡背上每一笔横竖撇捺,皆是折辱。
那个洒脱的少年,屡屡在夜间带着烧饼来他床前,引他去沧海云坪之巅赏月的背影,变成了最深切的痛。
不同于被师尊责罚时满不在乎的笑容,他此刻的笑容,皆是尊严被凌迟后的掩藏,埋着他不愿面对却无可逃避的过错。
只是,道真罪人四字如刑罚刺在背,士可杀不可辱,这般折辱,原无乡罪深至此吗?
倦收天望向持着寻踪剑与燹王对战中的,白衣破碎狼狈应战之人,心里似是被巧夺无极席卷而过,一片狼藉。他压下一切震惊与盛怒,更克制着那份哀凉与痛惜,一并加入了对战燹王的局面。
他将外衣脱下塞进原无乡怀里,轻声道“仔细着凉。”便一人对上燹王的天斩。“快些穿好衣衫,我仍需你与我并肩对敌。”
原无乡,无论世事如何,你仍是我的故友,望你,切莫做出令我痛心的决定——倦收天如今,唯此心愿而已。
双秀对战燹王之时,凛若梅与玄膑则与阎王打的难分上下,此时两人皆因操作晶灵之力而体力耗损过度,眼见将被阎王拿下时,玄同放出元神兽,攻向阎王。
“父王,如果你不是阎王,会否对我们如此绝情?”玄同周身似被火焰燃烧,摩罗天章隐约在手中现形,他接近阎王,终是将多年来刻在心头的疑惑脱口问出。
阎王没有回答。他望向玄同玄膑,以及凛若梅。忽见他诡异地笑了起来。
笑声如深夜间的野兽嘶吼般摄人心魄,三人凝神以对,却见阎王放出三首元蛟,分别攻向三人。
玄同站在原地并无动作,静默仰望释出元神兽的阎王。赤红如血的长发吹得他年轻而严肃的面容有几分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
“父王,如果你真有心除掉我,当年溺水一事,便不会再有我。玄同用性命赌一次,赌你心里一点慈悯。”他定定的望向阎王,握紧了魔罗天章,其实他心中不足一成把握,“我赌,你最后一定,会回心转意。”
玄膑急促唤他:“四弟不要!快回来!”玄膑和阎王的性子最像,他知道阎王有多绝情,所以他知道,这一赌,玄同必然会输。
金翅异形大鹏散着赤金的光芒,对着笼罩出一片巨大黑暗的三首元蛟,最鲜明热烈的颜色,对上最冷酷黑暗的气息。
玄同一直是黑海森狱之人的异数,他有一颗真心,燃去一切寒冷,点亮周身黑暗,玄膑自问绝情,却对他难以割舍兄弟血缘。
但是,阎王的真心,是否还存在?玄同以命去赌,是否值得?
这个赌,太险太险。
烈焰难融三尺冰。
放开适才被他拉开险些对三首元蛟以命相搏的凛若梅,玄膑冲上前意欲将玄同带离。
玄同的性子太固执,固执到骨子里,如他认定了亲情骨血是原则,便会放弃一切追随自己;如他认定了兄弟友情应是肝胆相照,便会心甘情愿为素还真奔前走后;如他认定了阎王是父亲,便会甘愿以身犯险,只求那从来没有展露过丝毫情分的阎王能如普通的父亲一样,给予一丝温暖。
哪怕只是一次。
哪怕只是一点。
“不值得,不值得啊,四弟。”玄膑痛心轻声道,他此刻多希望,玄同能有他万分之一的绝情,那便不会,轻易被一点可怜的希望所蛊惑。
龙武战戟被他如长矛一般抛掷丢向阎王,那是他近战最适合的武器,也是最后的防线,而今他只想为玄同争取一点避开袭击的时间。
战戟精准的穿心而过,阎王俯身在三首元蛟之上,抚着心口紧紧闭目不语。
玄膑赶到了玄同身边,将他拉向安全处。语气里略带怒意,“四弟鲁莽了。”
玄同望向阎王,蹙眉后正视玄膑,“弑父这种大逆不道之举,我不愿意你……”他将魔罗天章紧握在右手,左手拍了拍玄膑的肩膀,与他擦肩而过,“大哥,若是将来可以,让我看看你开创的黑海盛世吧。”
真心的笑容,真心的幸福。
一个可以让森狱不再笼罩于黑暗孤独的新纪元。
玄同飞身骑上元神兽,直冲阎王。空中的风声盖过了玄膑的呼唤。玄同的声音响亮回荡在湖海星波,“有子弑父,何其不孝。阎王一除,玄同必随父亲一并去。”
他很想再问素还真一句,如此,我算否忠孝两全。
忠于天下,孝待父兄。
大鹏展翅,急速飞向三首元蛟。
玄同纵身跃向阎王,似是回到父亲怀抱中的游子,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中持着无妄剑和摩罗天章。
今后,魔罗无妄,天章无我。
无力动弹的阎王望向玄同,面无表情,既无不甘亦无愤怒。只是将手从伤口处移开。
伤口痊愈如初,已自愈合。
玄同来不及反应,已然站在阎王面前。他面对阎王站立,见自己的父亲蹙眉曰,“同儿,你当真要如此。速速退去,为父可以原谅你这次胡闹。”
陌生的面容,熟悉的语气。虽是父亲变回了初代阎王的相貌,与那个面具下的褴褛玄衣不甚一致,阎王仍是,他的父亲。
他方才皱着眉说的那句话,已是心愿得偿。
至少,你没有在空隙间除去我;
至少,你还有那样一瞬间的真心。
风声四起,湖海星波地面泛起层层冰雾,映出他红衣如火。
玄同高高举起了长剑,“现在杀你的,是苦境的剑者,秋枫暮霞惋红曲,片刻后随你一并离世的,方是你的儿子玄同。”他背对阎王向后退去,同时动作极快的用魔罗天章穿破自己的身体。眼见兵刃闪着红色的光芒,似是为即将到来的悲剧而嘶鸣。
利刃穿体,魔罗天章刺穿玄同身后的阎王瞬间化为乌有,那本是阎王血肉所化,想来是成功了,没有阎王,大概魔罗天章也就不复存在了。
此刻只有鲜红四溅,在空气中添了血腥的气息。
玄同向后倒去。他眼睛合起来的时候看见燹王向自己这边跑来,想是为了父亲。玄同的脑中漫无边际的想,残酷如父王,竟然也有那样真心要好的兄弟。那为什么,虎毒不食子,森狱之人却只能这样互相厮杀。
大哥皱着眉已然靠近,他约莫方才便追了过来,只是没来得及拦住自己。
是不是跑得太急了,所以喘气那样不均?脸色那样苍白?
意识逐渐模糊。
玄同用只有他和阎王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了,曾经数次说过的话,“父王,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身上的麝香味吗?”
那是……父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