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英来信
“阿明,信!”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刚跑完一个五公里下来,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就看到通信员邹英辉拿着一摞报纸和信站在楼下叫。
阿明美滋滋打开,那是一行娟秀的字,苏州铁路师范学校。自从考教导队落选后,每一次接到来自苏州英子的信,他就愈发自卑:进不了教导队,就当不了班长,当不了班长,就不能考军校,不能考军校,就跳不出农门,跳不出农门,就给不了她幸福。你想让一个大学生和你一个农民生活一辈子,即便是她乐意,你也会在自卑中度过一生。
紧张的训练生活之余,他把自己的心情写进日记,写进信中,他要让英子读懂,知难而退。
“我想着追求自己的幸福,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漫漫长夜,看不到一丝星光。”“我哒哒的马蹄声从你门前走过,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尽管每一天他都在努力着,奋斗着,可属于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少,第二年的教导队,他仍然没有考上,还是那该死的投弹。
英子的这封信里,除了几张自己游寒山寺的照片外,还有一张特别的照片:那照片是竟然是一片海浪。在照片的后面,是一首汪国真的诗:我不想追波,也不想逐浪,因为我知道,这样的追逐,永远也追不上,我就是我,含笑的波浪。
英子显然是在暗示自己:要自信起来,做最好的自己,万不可随波逐流。
阿明的心里倍感温暖,在这全是男人的世界,那怕有一丝丝女性的风吹进来,就是莫大的鼓舞和享受,何况还有这样的诗意和照片,在艰苦的训练之余,英子的信如同这户外的阳光,给他无尽的力量。
距离考军校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报考的名单仍然没有明确下来,在五连,只有训练学习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报考。
连队组织全装5公里越野,阿明利用自己腿长的优势,帮助跑在后面的战友扛枪,最多时他身背五条枪,有时为了表明自己工作的积极主动,他直接跑到炊事班抢着扛锅头。每天下午的农副业生产时间,他主动多挑几桶,尽管他每天都累得身体一沾床沿就想打呼噜,可一听到班长、排长的表扬,他就乐得合不拢嘴。在这个百十人的连队,能得到班长骨干的一句表扬,那是莫大幸福。
阿明乐的时候,就去跑步,他喜欢听风在耳边呼呼响过的感觉,他陶醉地跑步,边跑嘴里边念叨着那信中的字句:我不想追波,也不想逐浪,我就是含笑的波浪,我就是我,那不一样的烟火。
阿明郁闷时,特别是受到批评或训练成绩不如意时,他也选择跑步,他喜欢那种跨越向前的大汗淋漓的感觉,这时候他会一边跑,一边低声吟诵着英子寄来的汪国真的诗:我不去想是否能够能功,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十一、张喜林回来了
“张喜林回来了!”阿明铺开信纸,刚要给英子回信,张云州摘下耳机向他走了过来。
“不可能吧,他才去多久啊?”阿明瞪大了眼睛。
张云州说的张喜林是三炮连的一个老乡,两周前找人拉关系调进了师里最苦的侦察连。
就在半个月前的老乡聚会上,张喜林还豪情万丈:这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炮兵学了几个月也没打一发弹,何况那玩意我早学会了,天天都是集体合练一动后,就帽子盖着眼睛树荫下面睡大觉,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浪费青春了。
张喜林最大的优势就是脑子瓜活络,他最终找到关系调到了比教导队还苦的侦察连。临去前的那几天,几乎天天都能听到他狂热的畅想:我要是学成归来,将来咱们退伍回去,统一穿迷彩服作战靴(那时候只有老兵退伍时发了退伍费才买得起这种靴),你们都跟在我后面,那家伙从大街上走过去,得有多少女孩子看我们。
我们也被他描绘的梦境乐大了嘴,那是,进了侦察连就等于练就一身好武功。我们亲眼看到过侦察兵们的汇报演出,一人轻松撂倒七八个人呢,对于怀揣英雄梦的年轻人来说,甭提多牛了!
送张喜林去侦察连的时候,我们像是送别一个大英雄,张喜林一脸的陶醉。就在张喜林离开团队前,陈步升和王胜利也学技术去了。当晚阿明又没有睡好,祖上几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的农民,也没有关系给自己开道找路子。
接连几天,特别是张喜林走后的那几天,阿明的情绪又一次陷入了莫明的失落和无奈。
“张喜林回来了,是回来取东西还去吧?”他拉上张云州一起到了三炮连。
张喜林果然在,只是表情没有去时的那般夸张。
“不去了,那里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每天俯卧撑都是拳头的,老兵们手上的茧子厚打拳击根本就不用戴手套,十公里全装越野班长刚喊完跑字,人就冲出几十米,无踪无影,我他妈就是个棒槌……”
描绘起那十几天所见所闻的人间地狱生活,张喜林根本刹不住车。
“看来英雄梦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
当晚,阿明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了:脚踏实地,做好当下,擦干净每一块玻璃,做好手上的每一件细小的小事。
十二、蒙氏方言
这也许是严酷军营生活留下的最具喜剧色彩的段落。
蒙四方,广西大化人,他那广式普通话给我们紧张的军营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一日早晨搞完紧张的紧急集合训练后,蒙四方向班长报告漱口刷牙用的口缸丢了,也难怪,别人跑步时把水杯放进挎包里,而他却把杯子系在包外侧的环上。
服务社值班的是位女售货员,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新兵被班长领着怯生生的前来买卖东西,立即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阿姨,请把你的狗逼(口杯)拿过来给我干一干(看一看)”
但见那女售货员立即晴转多云,杏目圆睁,眼看就要发作,四班长立即解释:他想看看那个口杯。
尴尬之极的售货员红着脸转身拿了口杯放在柜台上,低头整理货物去了。
回到连队,班长把这事儿讲给大伙听,全排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蒙四方的事还不至这些,那天蒙四方站连值日,三排长梁东家属来队探亲,蒙赶紧跑到训练场向正在组织训练的梁排长报告。
“白长(排长),我干(看)到你老婆来了!”这梁东来曾在军区轻武器射击比武中,以30发子弹279环的成绩破格提拔为干部,也是个喜欢逗乐的主,看到大家冲着他和蒙四方笑,干脆将幽默进行到底:“你干(看)到了,我还没干(看)到,你就干(看)到了,在那里?”
这蒙四方看到大家笑得前俯后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纠正:“难道我干坐(看错)了,我只干(看)到打(她)后面,没干(看)到打(她)前面?”
众人笑喷,张元锋和李定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